“你先吃,我帮你把虾子烫一烫。这些草虾是妈妈在过年前两天,跟传统市场里一个熟识的摊贩买的,一直放在冷冻库里,我昨晚带了一些来,肉质很Q喔,妈妈说,市场里就那个摊贩卖的海鲜最赞,本来还想带鲜蚵来,可是要搭车,怕带到这边都臭了,所以就……咦?”
忽然,她手里的网状勺子被男人一把抢走了。
“坐下来。”他语气近乎命令。
“可是虾子……”
“还在,没有跑掉。”说着,他把她按进椅子。
她先是一怔,跟着笑出声来,“是没有跑掉呀,你再不赶快把牠们救起来,享用美味,就枉费牠们来这个世间走一遭啦!”
必震伦把烫得鲜红的虾全放进她面前的小盘子里,还捞了她最爱的香菇饺、蛋饺、鱼饺和吸满汤汁的冻豆腐丢进她的碗中。
“快吃,补元气。”他淡淡丢了一句。
舒宝琳瞠大眼睛,“喂,好像你才是病号耶!”
她将三分之二的虾一只只拎到他的盘子里,提到“病号”,昨晚对他的不满终于找到机会可以稍微爆发一下下了,“你们男人都这么顽固吗?明明感冒了还不好好休息,不看病不吃药,不多多摄取一些营养的东西,还喝酒!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啊?身体只有一个,自己不好好爱护,生病了、受伤了,看谁可怜你?”
忽然,莫名其妙的,气氛静得有些古怪,只有火锅咕噜咕噜地滚热着。
舒宝琳动作一顿,迷惑地抬起脸容看向他,后者眉眼淡敛,深眸中闪动着若有所知的精光,有意无意地投注在她的……手腕上。
“怎么了?”她神经微绷,竟有股冲动,好想把手藏到桌子底下。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心深处,她幽叹了口气。
男人将视线移向她的女圭女圭脸,他看得极深,不放过她五官一丝一毫的变化,语气好低,缓缓问着:“所以,妳一定会好好爱惜身体,再也不会傻傻的让自己受伤?”
他用了“再”这个字,话中有话,彷佛试探着什么。
舒宝琳呼吸略促,颊畔发热。
她定定迎视着他,下意识,右手已悄悄抚上左腕的那道伤疤。“当然。我……我永远也不会傻傻的让自己的身体受伤。”那时的她爱得毫无尊严,后来,她明白了,对于爱,她与那个伤害过她的男人并不懂得其中的真谛。
“我会爱惜自己,会为爱我和我所深爱的人,好好的爱惜自己。”女圭女圭脸变成一颗红苹果。
瞅着她,关震伦瞇了瞇眼,笑了。
“你、你干嘛啦?”古古怪怪的,她也学他瞇了瞇眼。
性格的俊唇勾得更深,“没事。只是高兴。”
他想爱她,也想被她所爱。
第八章
有些事放在心里久了,沉淀成最纯粹的意念,想说出口来让对方明白,这才惊觉,真的需要好多勇气和……适当的时机。
大年初一的中午,两人享用着一顿迟来的围炉,气氛是温暖而亲密的。
对关震伦而言,那在胸口灼烧的感情,比两人果裎相拥、抛开一切道德束缚,疯狂享受所带来的欢愉时更为激烈。
隐约感觉着,自己似乎向她混沌的心迈进了一步,她没有退怯,有意无意中已释放出某种讯息……他强令自己要慢下脚步,不能“恃宠而骄”,怕逼得太近,来势汹汹,她又要缩回壳中。
他可以和她慢慢磨,将她内心肌道墙全磨成细粉,灰飞烟灭,她就会允许他走入那方田地。
舒宝琳当然不退怯。
面对男人深沉中压抑着过分热情的眼瞳,性格俊唇扬着孩子气的笑弧,她心弦为他颤动,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念头,很想很想为他做些事,能抚去他眉间的细纹,让他更快乐、更感动的事。
“震伦,我想告诉你,我……”火锅咕噜咕噜,团团白烟朦胧了她的红脸,两只大眼睛瞬也不瞬的,透出淡淡紧张。
以为是如以往的闲话家常,他们俩在“好朋友”的阶段就习惯分享彼此生活或工作上的喜怒哀乐,关震伦正埋头咬着一大块吸饱汤汁的高丽菜,模糊地应了声,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是想说,要告诉你,其实那个……那个……”
解决碗里的菜,他抬起头,疑惑地抿抿唇,“怎么了?”
“嗄?啊……”唉唉唉,没怎么,是她口拙又胆小。舒宝琳心里叹气。
以往谈感情总是冲动,卯足劲地向前飞奔,她是学到教训了,但对于眼前这男人,她在心中不下一次地肯定,她爱他。
她明白,那是在一次次的冲突、模索、彼此调适,以及一次次的关怀、拥抱和相互安慰下所浓结出来的感情,没有实质的血缘关系,然而自己的某一部分却早已融入对方的骨血里。
她怎能不爱他?
“发生什么事了?”关震伦放下碗,神情变得专注起来。
那让她更紧张,都耳鸣了,还听到左胸口咚咚咚的心跳声。“没、没没事啊,我只是要告诉你……那个……高丽菜很甜。”
“啊?”
见他挑眉,她用力点头,连珠炮般地说:
“真的很甜,你不觉得吗?这是我大舅舅送来的,他们住在山上,有自己的果园和菜园,还在台中的时候,妈妈常带我上山找他们玩,告诉你,我大舅妈可是道地的山地姑娘,美得不得了,身材又妤,人又温柔,笑起来可以迷死一海票人,妈妈都说老实的大舅是『憨人有憨福』,才有办法打败一卡车的追求者,娶到我舅妈。现在大舅妈虽然都四十几岁了,不过还是大美人喔,之前听妈妈说,有一个日本观光客到山里玩,见到大舅妈简直惊为天人,还一直缠着她不放,大舅气得差点把那个日本人丢到山涧。”
必震伦没说话,定定看着她。
“你不相信?”她问。
男人微笑,“信啊!我喜欢听妳说家里的事。”
这会儿,换她发出“啊”的疑惑声了。
他再次捞起锅里的高丽菜,大口嚼着,满足地对她扬笑,“真的很甜。”
“那当然。”
“妳大舅家真幸福,可以天天吃到这么赞的高山蔬菜。”
“嗯嗯,是呀……”唉,话题怎么偏到这里来?舒宝琳苦笑,又偷偷把自己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遍。
不行、不行,非说不可,她才不要让那些“狐狸精”继续垂涎他。
机场镑单位里不乏漂亮美眉,再加上各家航空公司的空服员们来来去去、进进出出,就算他对人家不感兴趣,可她只要一想到好多双美丽眼睛拚命对他放电,她、她她她心里就好不舒服。
“震伦,其实我要……”
无奈,她的话被他摆在客厅桌上的手机铃声打断。
嘴里的菜都没来得及咽下,他唇瓣还沾着沾酱,含糊地说:“等一下。”
舒宝琳只得怔怔地望着他跑去接起手机,迅速地与对方讲了几句,等回到厨房餐桌,他眉间浮出歉然的神色。
“发生什么事?”她问。
必震伦坐下,重新拿起碗筷。
“是小柯。他过年的假一直请不下来,因为维修单位的mainpower不够用,可是他又非回屏东老家一趟不可,之前,他跟我商量过,我已经答应帮他代班,刚才他是打来再确认的。”他是约聘的顾问,基本上是不需要参与大节日的排班留守的。
闻言,舒宝琳“喔”了一声,筷子的前端点在软唇上,“所以,明天你必需到机场去?”没关系、没关系,她至少还有半天时间培养勇气,对他真情告白。
他苦笑了笑,瞄了眼手表,“小柯的班从下午开始,我只剩下二十分钟把自己喂饱,等一下就该到机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