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她娇喝一声,双手成爪,亦是跟着姚家一位武师学的五禽拳。
见她扑来,年永澜瞬间反应,双袖格挡她的两爪同时分开,右足提起,腰腿微沉,足心忽地蹬中她的肚月复。
“哇啊--”惊呼中,又是咚咚咚三个跟头。
苞着,她伏在地上动也没动,因他腿上的绵劲似乎渗进肚月复,热得难受。
“姚……姚……妳还好吧?”不知谁在问她。
“呼--好、好得很。”她咬牙嚷了声,硬是提气撑起身子,拍掉小脸和衣衫上的尘灰,将几缕散发塞在耳后,拖着脚步又站到年永澜面前。
不怕、不怕,有本事,他就打死她好啦,反正她缠定他、要定他了。
“刚才那招叫什么?”她努力压不想去摀住肚子的冲动,瞪着他。
年永澜被她怎么一嚷,终于拉回意识,见她娇容蒙尘,袖口和膝盖都擦破了,隐约渗出血点,他方寸陡紧,神情十分难看。
“第二十三式,双分蹬脚。”声音冷峻,也不知恼她,抑或是气自己多些。
姚娇娇双手扠在腰上,提了口气。
“好,这招不错,我记住啦,看脚--”她猛地突袭,藕臂大展,左腿蹬出,竟是年家太极里的白鹤亮翅。
年永澜挑眉,上身向后略退,左足对左足,将她蹬出的脚给压下。
她大开的两只臂膀忽然来了招双风灌耳,刚挥至他肩处,他身一侧,双掌压住她右臂旋了半圈,绵劲陡发,义把她整个人震飞出去。
“哇啊--”
这会儿,众人叫得比她还响亮,就见她飞出去,重重跌到地上,似乎撞到后脑勺了,皱着一张小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年永澜愣在当场,明明未耗损多少气力,胸口却高低起伏着,既闷又痛。
他在干什么?拿她泄愤吗?他真如此气她、恨她吗?
丙真这般,在四肢百骸乱窜的灼火到底为何?左胸的鼓动又因何一抽、一抽的,净是针刺般的疼痛?
这一方,姚娇娇勉强撑坐起来。
眨了眨眼,她头很晕,有些想吐。
唔……不怕、不怕,她打过他、骂过他,现下受他几拳、几脚也是应该,当是给他赔罪好了,一来一往,磨了他心里的怒气,也就扯平。
咬苦牙,她正想站起,一旁人群传出声音,是孙婆婆--
“永澜师傅,您、您唉……这不过分了吗?”
此刻,守福猛地合起半开的嘴,终是回过神来。“永澜少爷,若您是要这样试练的话,呃……先让咱、咱儿写份遗书吧。”
赵家大叔也道:“说是示范罢了,以往对打也都点到即止,永澜师傅,今儿个实在是……嗯……有点过火啦。”
一名老伯皱眉摇头。“唉唉,共八十八式耶,等二式练完,咱儿瞧姚家姑娘九成九要被摔个稀巴烂。唉唉唉,咱儿也不是替她说话,只是……只是……唉,没必要如此吧?”
是,没必要如此。他自可将她视而不见,摒除于心,届时,她的任情任性、刁蛮乖张全不干己事,他做得到的。
他尝试说服自己,青袖下的双拳紧了松、松了又紧,目光与跌得狼狈的姚娇娇相接,她倔强的模样竟也楚楚可怜,他心神又是一震,恼起自己。
“是我不对。”他对着众人沉静启口,端肃着五官,“关于这套太极散手,我会另寻时候再与各位切磋,今日……请恕永澜先行离开。”抱袖作揖,他举步便走,身影迅捷如风,眨眼间已出了广场。
“年永澜……你、你等等!唉唉唉……”姚娇娇忍着疼跳起来,眼一花,颠着颠着又趺坐在地。
先前说年永澜与她是“一株好草插在牛粪上”的那位大叔,也忍下住摇头了。“等个头咧!瞧妳还缠不缠他?再去,不怕永澜师傅发绵劲震得妳稀巴烂?咱儿说牛粪都已经够槽了,更别提被震得稀巴烂的牛粪,连株草都插不上,能有啥搞头?”
孙婆婆也摇头,却是带笑。“慢着点,别急呵,妳这苦肉计说不准能奏效。”
“啊?”姚娇娇无辜地眨眨眼。
这是苦肉计吗?
那……他有心疼她吗?
唔……不怕、不怕,他心不疼,她可以为他心疼,总之是要纠纠缠缠、没完没了的。
然而,正是这般的“疼”,她便也知道,她是真的喜爱他。
城西大街,一家不算小的三角店面,里头摆满各色绣线,墙上挂着琳琅满目的绣花纸样,柜台边还兼卖针黹剪刀,货色倒也齐全。
“小姐,还要试呀?唉唉,这些天,您十根指儿还没被扎怕吗?”润珠丫鬟付了银两,从笑咪咪的老板手里接过打了包的各色绣线和纸样,跟在姚娇娇身后跨出店铺,仍叨念着:“小姐想送谁绣帕,花钱买一条还干脆些,等您绣好,都不知几年几月了,而且啊,买的肯定比小姐绣得还漂亮--”
“臭润珠,妳定要泼我冷水才快活吗?”姚娇娇鼓起红颊,回头瞪她。
“唔……哪是呀,人家也是心疼小姐嘛,没事扎得满手洞,何苦来哉?还有啊,那天小姐一身惨状地从龙亭园回来,后脑勺肿啦,手肘、膝盖也擦伤啦,脸色白得跟鬼似的,老爷在外头好象听到了传言,跑来质问女乃娘和我,咱们可没敢说小姐身上有伤……”
姚娇娇抿抿红唇,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跟着叹了声,“谢谢妳啦,润珠丫头。”
润珠偏着脸。“还说是主子呢,谢什么谢呀?”
主仆两人相视一笑。
就在此时,一抹灵秀身影映入眼帘,姚娇娇蛾眉一挑,眸光追随而去。
“润珠,妳先把采买的东西带回府,我还有点事儿要办。”拋下话,已灵巧地闪进大街上的人潮。
“小姐呀--”润珠在原地跺脚,拿她没法子。
姚娇娇跟在那人之后,见人家停在一个卖玉饰、玉器的摊子前,垂容细挑着,她挨了过去,忽地启口--
“宁芙姑娘,我有话问妳。”巧洁的下巴微扬,眸底透着淡淡倔强。
凤宁芙杏眼一抬,怔了怔,随即露出笑容。
将手里把玩的白玉瓶放回,她慢条斯理地道--
“是吗?嗯……那也得找个适当之处。”
出城西,郊外风光与城内大异其趣,不远处有运河口,船只往来,装货卸货,虽也是一片繁荣景象,但场面开阔,不像城里大街那般拥挤。
沿着堤岸草坡缓踱,远远听见船工的吆喝,脚不是绿油油的草地,风彷佛也带着汗味和土味,微咸微腥,是自然的香气。
姚娇娇摆着手,心里斟酌着,却道:“妳……妳怎地一个人溜到城西逛大街?没人陪妳吗?”
凤宁芙巧肩轻耸,伸出五指细数。“不是呀,永澜哥哥原本陪着我的,咱们去吃了好吃的女乃馒头、霜甜糕、枣花桂圆球,嗯,还有好多好多,差些撑破肚皮哩。唉,他今儿个难得空闲,可是刚刚在街上遇到几位江湖上的朋友,说有要事相告,他遣人先送我回年家,可我不想怎么早回去,就甩掉那名家丁啰。”
瞅着她嘴边有意无意的弧度,姚娇娇心里一阵难受,酸得很。假咳了咳,清清喉咙,她深吸口气,故意说:“是吗?呵……那家卖女乃馒头的老大娘,我跟她很熟,我、我之前还请年永澜吃过呢,他说很好吃。”
“原来他是吃到好吃的东西,才硬要教我也尝尝。”凤宁芙摇首轻笑,“唉……他总是待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