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臭小表--”
“我不臭,香得很,不信妳闻闻。”
“你--”
“守福。”年永澜低低一唤,声虽沉,却分量十足。
守福吐了吐舌头,没敢再出言,只不甘心地冲着姚娇娇扮了个大鬼脸,后者同样不示弱,扮个更丑的比拚回去。
年永澜不由得苦笑,半边身躯顺势靠近,挡在姚娇娇面前,就怕她火气一炽,和守福闹个没完没了。再者,真要斗嘴,她直脾气、爆性子,又怎斗得过鬼灵精怪的守福?
悠悠忆及前日午后,她当真上了年家大宅,指名要见年永劲。
而后,永劲邀她上十字大街的永丰客栈,那客栈同是年家子弟所经营,永劲与姚家姑娘共席饮酒,相谈甚欢,当然引人注目。
待永劲返回大宅,他心头教一口闷气堵得难受,隐忍不住,直鼓了当地询问姚娇娇来访的目的,而永劲也答得干脆,亦证实了他的猜测--
那姚家大姑娘说风就是雨,十头牛加八匹马也拉不住那鲁莽性子,发起了蛮气,竟真上年家主动求亲。
唯一庆幸的是,这惊世骇俗的消息目前尚未走漏风声。
他相信永劲也知其中厉害,虽未给姚娇娇明确答复,也绝不会让此事闹得开封人尽皆知,除非,这姑娘在冲动之下,又做了什么教人匪夷所思的事来。
今晨见她陡地现身龙亭园,要与众人一起习武,说实话,他心里倒没多大讶异,知她如此为之,亦是为了永劲族兄。
想她不顾女儿家各节,将来不知要受如何的伤害,年永澜心里便纠缠着一股郁结之气,却又无可奈何。
深吸口气,他暗暗吐纳,温雅嗓音犹带严肃,对着姚娇娇道:“别动?动就跟旁人闹脾气,太极入门首重周身松净、中正安舒,若心绪起伏激烈,如何养气静意?纵然学得太极,也徒在招式而已。妳若当真要学,我便教妳,咱们……一步一步慢慢来。”
他是在教训人吗?姚娇娇模糊想着。
那……她是不是该扬声堵回去?如同以往,堵得他灰头土脸、莫可奈何?
她方寸轻颤了颤,有些羞、有些恼、有些困惑,丽眸定定望着那张残容,尚未思索清楚,竟已掀唇--
“我只跟着你学,别人我不要。”
年永澜颔首,嘴角微牵。“是。”
“你得负责教到会,不可敷衍。”
“好。”
呼吸一乱,她没想到他会答得这般畅快,俏丽容颜不禁浮现得意颜色,娇唇又掀--
“你还得想办法让我比你还强,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要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年永澜微微一顿,沉静回道:“我尽力。”
“哇啊--不公平、不公平!”守福都快听不下去了,掀眉瞪眼的,两手扠在腰绑上,“姚大姑娘,妳、妳妳好大的面子啊!竟要咱们家永澜少爷像带个女乃娃儿似的,慢慢教妳年家的入门太极拳,这简直……简直大材小用、暴殄天物、欺人太甚、杀鸡还请出了大牛刀,不公平到了极处!咱儿告诉妳,妳这辈子想胜过咱们家永澜少爷,别发春秋大梦啦!呿--”
此话一起,好几位乡亲跟着附和,顿时,不平之声响彻广场。
年永澜但笑不语,向来无所争、无所求惯了,倒不觉姚娇娇的要求过分,让自个儿受了委屈。
任着众人喧嚷,他转身踱回原来练武的位置。
背对着大伙儿,他沉着双肩,劲在指上,再次始于起手式,静默而绵长地走起太极拳法。
那身影飘忽却又沉着,招与招之间行云流水,无数的圆绵绵不绝。
他腰身放得极低,重心随着招式的变幻调移,逢转必沉,上下相随,演就出一股无形的大气,动即静,静即动,动静之间气劲绵绵。
众人的喧哗不知不觉间歇止了,没谁有那空闲再去在意“杀鸡是否得用牛刀”的问题,全舒松双臂、气贴于胸地跟练起来。
此一时际,一招上步搬拦捶,年永澜缓侧过半面。
眉目深敛,态意严谨,便见他一身清浅素衫浸婬在柔软冬阳里,那轮廓镶上淡淡金辉,点点闪耀,竟……竟也俊逸得教人移不开目光……
猛地,姚娇娇回过神来,小手忽然捧住发烫的娇脸,胸口烧灼灼的,那心音好快,咚哆咚地震撼她的耳膜,似在笑她……似在笑她……
老天!怎地回事?!
她、她她怎会觉得他……俊?!
怎会呵……
第五章也有俊雅引倾心
二月一过,这冬似乎走到尽处。
早晚时分仍是沁寒,但日阳一出,风里便带来春花春草的香气,远远的,轻轻的,从郊外一路拂进城中。
十字大街上较以往拥挤,除本地小贩,还来了不少外地商人,春信刚至,百业跟着兴动,两旁店家更是大展红旗,图个吉祥,要不,也得将门面重新修葺整理,盼个新来旺。
一匹灰毛骏马喀跶喀跶地踱进城西大门,守卫的兵勇瞧见马背上的男子,严肃表情一转,立刻殷勤地挨了过去,熟络地道--
“永澜师傅,您回来啦。一早就见您骑马出城,今儿个没上龙亭园吧?”
年永澜微微笑着,从马背上一翻而下,顺手拂着青衫。
“是。我请咏霞和咏菁两位族妹前去照看。”
“那敢情好,两位姑娘的手段咱儿真见识过,上回那三个刀疤婬贼还是两位姑娘合力给擒拿的。年家好啊,人才济济,男女都是将才咧。”
“您过夸了。”他仍是好脾气地笑。
“是您太谦虚啦。对了,年家老太爷百二十岁的寿诞就在这些天吧?咱儿听说还广发帖子,邀请武林各大帮派的人物前来共襄盛举,那场面肯定热闹滚滚哩。”
“是。届时也会公开宣布,让我家永劲族兄正式接任年家太极第十九代掌门之位。那一日,年家大宅和龙亭园广场将分别设宴,您若不嫌弃,也请来喝杯水酒。”
“呵呵呵,一定、一定。”
卑了拱青袖别过,年永澜遂牵着大灰骏马沿着石板大道行来。
此刻已至未时,他尚未用午膳,大街两旁店家林立,亦见不少吃食小摊,忽地,他步伐顿下,被淡甜的香气吸引,巷弄转角处,只见一家不太起眼的馒头铺子,高高叠起的蒸笼不断冒出女乃白烟雾,全是甜味。
“老大娘,劳烦您给我三个馒头。”
那忙着揉面团的老大娘一抬眼,登时眉开眼笑,微褐的胖脸净是皱纹,响亮地道--
“是永澜师傅哪,今儿个怎地有空逛到城西来着?来来来,咱儿请您吃女乃馒头,别见它平凡无奇,这里头可大有文章,和着香芋泥和山羊女乃咧,您得尝尝,是咱老婆子独创的口味,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说着,老大娘热心热怀地拣了好几个冒烟的馒头,用油纸一包,硬塞过来。
年永澜接下,再从怀里掏出钱来递上。
那老大娘偏偏不收,双手急挥着。
“不成的、不成的!是咱儿请您吃的,怎能收钱?!包何况,也不是啥值钱玩意儿。”
“那更得收下,您攒的是辛苦钱,永澜不能白取。”青袖往前一探。
那老大娘双手干脆缩在身后,不接他的钱。
“您再硬塞钱过来,咱儿可要生气了!”
忽地,铺子前多出一抹红影,娇声清脆--
“盛大娘,您甭理他!他这人就是……就是这臭德行!”
似乎每回听见那般娇亮的声嗓,他左胸便要隐隐一抽,侧过双目,那姑娘花似的容颜泛着薄红,樱唇微抿,柳眉略拢,却不知又因何心中不快了。
老大娘率先反应过来,呵呵笑道:“妳这丫头谁都不放在眼里,这会儿,连永澜师傅也骂了。”盛大娘的馒头铺子在城西已开张三十余年,从年轻时候和姚娇娇的女乃娘童氏便是手帕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