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人家这么一说,欧阳德刚和江心雅不约而同垂下头,看著两人紧密接触的手,瞬间,那只大掌松开力道,略显匆促地放开她的细腕。
“呃、嗯……跟我来。”他假咳了咳,随即宁定下来,对著江心雅微微一笑。
呼吸微乱,见他走进第三间诊疗室,江心雅还不忘朝那排欧巴桑们抛去一朵笑花,然后才小跑步跟上他。
进诊疗室时,她瞥见门上的挂牌——
三诊
医师:欧阳德刚
乔依丝姊所说的“欧阳”指的便是他吧。她悄悄记住了他的名字。
这时,欧阳德刚已在电脑前坐了下来,见那抹秀气的身影还站在门边,不由得一怔,跟著和煦地出声招呼——
“进来坐,江小姐。”
麦色小脸刷上淡淡惊奇,她眨眨眼,“你怎么知道我姓江?”
他从天空蓝的制服口袋中取出眼镜戴上,对著液晶萤幕键入几个字,和煦的态度未变。“暖暖帮你挂号,资料上有你的名字,另外,她还打了电话过来跟我确认,要我今天下午不能乱跑——”忽然顿住,神情有些怪异。
江心雅没察觉出来,抓著包包,她按著他的指示乖乖就定位,坐在他左手边的椅子上。
望著男人专注的侧面,这才发觉他的鼻梁十分挺直,人中宽和,他的皮肤较她的小麦色还深,很健康的感觉,嘴有些宽,唇办偏粉,那唇色对男人来说太“鲜”了点,很容易吸引目光。
“暖暖说,你手腕的肌腱发炎,是右手吧?”他刚才握住的是她的左腕,感觉不出她的抗拒,如此推测,发炎的应该是另一只手。
没听到回应,欧阳德刚疑惑地侧过脸,却见她定定地看著自己,两颊微赭。
他脸上沾了东西吗?想著,他抬起手抚模面颊,可除了下颚略微粗糙的触觉,什么也没有。
“江小姐……江小姐?”
“啊?”江心雅的神志横越了太平洋,终於返家。
她把包包抱在胸前,长睫掀动,一项认知倏地刷过心头——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专心地看一个人,感觉不太一样,至於哪边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就是有些耐人寻味。
“对不起,你在跟我说话吗?我没听清楚……”他的唇是罪魁祸首,一开始就引起她的注意,害她越陷越深。
“没关系。”剑眉淡挑,欧阳德刚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嗓音温和:“来,把右手给我。”
“喔……”她点点头,把手伸去,忽然想到:“我的健保IC卡还在包包里,你、你要查看吗?”
他正想将她的手腕拉过来检查,掌心覆在她细女敕的手背上,尚未进行到下一个步骤,就被她的问题给问住了。
怔了三秒,他嘴角渗出笑意。“没关系,我先看看你的状况,等一下你再到挂号柜台补办手续和缴费就奸。”
“喔……”轻应一声,江心雅垂下颈项,心里已经开始懊恼。呜,她为什么会问这种笨问题?出社会一年多了,空服员的工作让她遇上各式各样的人,还以为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样容易紧张,结果却是江山易改,本性难栘。更糟的是,她似乎知道自己紧张的原因——
这男人她还不太了解,但是就外表而论,健康、修长、斯文、温厚,深邃眼瞳散发著不太刺眼的光芒……呜,正是她喜欢的那一款,敦她如何不脸红心跳?
“你、你你又握住我的手了。”完了、完了,她一紧张又要语无伦次,冲著人家乱笑了。
欧阳德刚咧嘴笑开,这次他没放开她,反倒得寸进尺地握住她的腕部和肘关节。
“放轻松,不要抗拒。”语气还是那样的温和,跟脸上的笑一样。他掌心粗糙,力道却十分轻柔。
忍著缩回手臂的冲动,江心雅咬了咬唇,问:“你现在要做什么?”她向来很有追根究柢的精神。
“找出手部发炎的地方。”他淡淡回答,面容变得有些严肃,十指循著她手臂的肌理缓缓往上,在肘关节的地方稍稍停留,又在肩胛处模索了几秒。
“乔依丝姊……呃,我是说明暖姊啦,她跟我说你的医术很厉害、很厉害,只要让你模一模、乔一乔,真的不会痛,她跟我保证,说、说一点也不会痛的,因为你很高明……”她感受著他掌心的温暖,细细打量他,把唇办抿得鲜红欲滴,还是忍不住问了:“真的不会痛,对不对?”
听见那小心翼翼的语气,瞄了眼她急於寻求保证的小脸,欧阳德刚轻晤一声,险些失笑。
他没有正面回答,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托起她的右臂,闲话家常般的问:“现在会觉得痛吗?”
她诚实地摇头。“只是使不出力气,没办法提重的东西。”
“嗯。”他温文颔首,继续聊天,“就是手腕酸软,偶尔觉得有一点点剠疼,但不去压迫它就没事,对不对?”
“对、对!所以应该还好吧?”她心头一喜,露出甜美的笑容。
“还好、还好。”他也跟著笑,有部分原因是觉得她有点傻气,挺可爱的,很难不回应她。跟著,他一手按住她的腕间,一手抓住她的肘关节,柔声说:“我们来看看,是不是有感觉?”
“什么感觉?”紧张感稍微放松,她随口一问。
“如果是肩膀的关系,感觉应该不明显,如果是纯粹手腕和肘部问的问题,应该就会觉得——”忽然,他两手的大拇指对准她腕间和肘关节的穴位用力一捺。
“哇啊——痛啊——”
第三诊疗室骤然传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哀叫,声声悲切。
坐成一排的欧巴桑们早已习以为常,继续在药草蒸气治疗区里蒸薰,聊聊张家的小狈,又聊聊李家的花猫。再往大厅去,那些阿公、阿嬷、伯伯、婶婶仍围著欧阳春练功,柜台的小姐还下小心打了盹,几名推拿师和配药师正喝著茶、翻杂志、看电视。
诊疗室外,一片祥和。
第二章
“哇啊——痛、痛痛痛痛啦——呜呜呜……真的好痛、好痛——哇啊——不要再掐了,我要回家啦!呜呜呜……”
尖叫声持续了二十多分钟,已进入最后高潮,颇有孟姜女的气魄,整个“杏林春”的墙也快支持不下去了。
几个结束药草蒸气治疗的欧巴桑捣著耳朵,挤在第三诊疗室门外探头探脑。虽然在“杏林春”这儿听到尖叫是常有的事,但还没听过谁有本事叫得这么凄厉、这样惨绝人寰。
“厚……欧阳老书心肝金正雄,金正给他女朋友这样乔下去喔?!”
“要不然欧阳老书是叫假的喔?他自己也是推拿老书,女朋友筋骨受伤,当然要用力乔下去,你不要看他这样面不改色,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肝金疼。”
“他不素说那个小姐不素他女朋友?”
“哎哟,少年人拢是按捏啦,明明就是一对,还怕别人知道咩。”
诊疗室内的人儿根本听不见欧巴桑们的八卦,就算听到,恐怕也很难撇清了。众目睽睽之下,江心雅几乎是以八爪章鱼的标准姿态,紧紧攀在男人身上。
她已经从桌边的椅子栘到靠墙的一张病床上,坚持不肯躺下。欧阳德刚则坐在一张底下有滚轮的圆椅上,像是跟她有仇似的,十指按住她的右臂,让她动弹不得,而每一下部精准对穴——
“哇啊——不要再掐了,好痛耶!你骗人、你骗人!呜呜呜……痛啦……”
罢开始,她使出浑身解数要推开他,把他挡得远远的,却发现很难、很难做到,不管自己如何拳打脚踢,他就是有办法抓住她的手,而对方使劲一捺,她忙著叫痛,什么招式都使下出来了,结果痛得她咬牙切齿,只想用力抱住某样东西,让痛感得以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