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肩膀夹著话筒,他清清喉咙,声音里透出笑意--
“绵绵这么兴奋,今天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爸比,今天妈咪洗了好--多的东西喔,家里的床单、被单、枕头套都丢到洗衣机里洗了,妈咪还把它们丢进烘干机里烤了一个小时,然后晾在后面的小阳台,风一吹来,它们就飘啊飘的,有熊宝贝的味道,呵呵呵……绵绵很乖,都有帮忙喔,妈咪说我是她最棒的小帮手--”说到这里,厨房里有人唤她,似乎问她正在跟谁讲电话,只听见她扬声说--
“姨婆,是我爸比打来的啦,不是别人。”
神岗彻听著话筒那边的动静,一边眯起锐目搜寻。客厅和厨房里没有熟悉的纤细身影,他不禁疑惑地蹙起浓眉。
“爸比--”绵绵习惯拉高尾音,柔软地问著:“你什么时候会来呢?台湾的过年快到了耶,你会不会来围炉吃火锅?还有啊,爸比说绵绵如果放寒假,就要带妈咪和绵绵去东京迪士尼乐园玩的,不许骗人喔。”
“爸比没忘,今年冬天一定带绵绵和妈咪去迪士尼乐园。”而且也要围炉吃火锅。他在心里向女儿保证。随即,话筒里传来绵绵惊天动地的欢呼,让他的情绪也飞扬起来。
然后,他终于问了,“妈咪呢?在不在家?”
绵绵呵呵笑,心无城府的说:“妈咪下午晾完床单就出去了,说晚一点才要回家煮饭。可是姨婆说,今天晚上可以吃酸菜白肉火锅,姨婆现在在厨房里熬火锅要用的汤,绵绵等一下会去帮忙洗菜,等澄澄小阿姨上完班回来就可以开动啰,这样妈咪就不用那么累了。”
神岗彻无声叹息。
这些天,她似乎很忙,之前是飞往其他国家,打手机给她,却一直是关机状态,好不容易等到她飞回台北,拨了三次电话,总是讲不到几句就被绵绵接过去,他想好好和她谈、非得面对著面不可。
而现在,她竟然不在家?!
“妈咪去哪里了?”他又问。
绵绵还是呵呵笑。“去学抓龙呀。”
抓龙?!
嗯……他记得这个台语发音,绵绵教过他,是按摩的意思。
忽然间,心里不畅快了,他脸色瞬间下沉,双目眯得更细。
绵绵没瞧见他现在这凶神恶煞的模样,继续快乐地说:“就是上一次在园游会遇到的那个欧阳老师啊。妈咪说她两个礼拜没去了,不常常练习的话,功夫会退步喔,所以今天就去欧阳老师的中医诊所啰……对啦,妈咪还烤了一个好漂亮的蛋糕带去,说要送给欧阳老师,因为他人很好、很好喔,教了妈咪很多绝招……咦?爸比,你牙齿怎么了?”她听见类似磨牙的声音,小小手臂微微起了鸡皮疙瘩。
神岗彻咳了咳,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爸比没事,是……刚才吃了一颗纪州梅,有点酸。”
事实上不是“有点”而已,是非常、非常的酸。
那口酸气咽不下去,就像他所痛恨的药丸,直接梗在喉头,呛得他发昏。他想,自己肯定会是个善妒的丈夫,唉……
神岗彻脑中设计了一百种出现在林明暖面前的方法--
他可以先确定她回家了,然后再去按对街公寓的电铃,摆出很潇洒的姿势等她开门,在第一时间运用“男色”将她电个茫酥酥。
或者,他可以在楼下堵她,然后不说废话,直接切入主题,让她点头答应嫁给他。
又或者,他可以采取迂回的方式,先窝进她的房间,拐她上床,抱著那柔软温暖的胴体在床上滚来滚去,再趁她最脆弱、最渴望的时候跟她求婚。嗯……他比较喜欢这一个,不过这方法得有个先决条件,最好公寓里只有他们两个,要不,中途若被打扰,那就前功尽弃了。
挨在落地窗前,他一直注意著对街的动静,脑中思绪不停地转著,就是没想到该如何应付眼前的这一幕--
暖暖回来了,终于回来了,丝丝细雨里,和男人共撑著一把伞?!
胃像挨了一拳,闷闷痛痛的,他紧盯著那双身影,见他们一起小跑步躲进骑楼。男人收起伞,终于让他认清对方的模样,就是那位又教她抓龙、又教她防身术的欧阳老师。
这一边,林明暖拍掉发梢上的雨珠,肩上的大包包都湿了,她取出面纸擦拭著,也抽了两张给欧阳老师,笑著说:“今天出门时忘了带伞,害你也跟著淋湿,实在对不起哩。”
欧阳老师挥了挥手,左颊捺著一个深刻的酒涡。“我要去便利商店缴一大堆杂七杂八的款项,还要帮自己买晚餐,让你遮一下顺风伞,没什么啦。”诊所里本来有八、九支爱心伞的,今天全被拿光了,他手上这是仅存的一把。
“对了。”他头一点,下巴往她的大包包努了努,“我拿给你的那几片光碟,你慢慢研究,不用急著还我,那里头有很多按摩和穴道推拿的示范,讲解得满清楚的,你以后如果没时间过来,也可以自己学习,有问题再找我就好了。”
林明暖认真地听著,忽然吐了吐粉舌,压低声音--
“呃……老师,其实我家有烧录机啦,今天晚上我把所有的光碟对拷一下,原版的这一份很快就可以还你啦。”
欧阳老师哈哈大笑。“拷贝就拷贝嘛,又不是图利,不用这样偷偷模模的。”
林明暖有些不好意思地拨了拨长发。
蓦然间,欧阳老师的笑声停止了。
一抹黑影笼罩过来,林明暖下意识抬起脸容,疑惑地看向来人--
“阿彻?!”他脸色……好难看呵。
怔了三秒,林明暖如梦初醒,眸光急切地巡视著他全身,发现那张被揍得惨不忍睹的脸已经消了肿,左边眼角、鼻梁和下颚处还留著淡淡的伤痕,不过应该不碍事了。
“你胸骨全好了吗?医生不是交代了,至少要躺一个礼拜?”她扳著指头算日子,从他眼宋星笃干架到现在,总共过了十天。
瞪著他,她口气转为严厉:“你有乖乖休养吗?”
虽然托了高桥帮她盯著,也请神成多多注意他的行动,可是依他的脾性,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根本不理会别人。
神岗彻臭著一张峻脸。
说真格的,他其实很想履行那一百种现身方法里的任何一种,无奈,计画永远赶不上变化,那一百种方法此时全抛诸脑后,他只知道自己心里很不爽,手好痒,很想握成拳头,像那天对付那个姓宋的一样,互看不顺眼,狠狠地朝对方挥拳。
他喜欢那样痛快地发泄,可惜缺一个沙包,虽然他很愿意拿眼前这位欧阳老师充当沙包,可是心里却十二万分的清楚,这一拳当真挥过去,暖暖八成一辈子都不会再理他了。
“跟我来。”瞪了一直含笑以对的欧阳老师一眼,聊表怒意,他握住林明暖的手,不分由说地转身就走。
“喂?你怎么了?放手啦!”林明暖虽觉得他莫名其妙,两脚却还是被动地跟著他过马路,边嚷著:“你很没礼貌耶,我在跟人家讲话,你怎么可以这样?!阿彻,你要带我去哪里啦?!神、岗、彻--”
这是怎么一回事?!
林明暖瘫坐在那一大片墨色落地窗前,地上虽然冰凉凉的,幸好有柔软的毛地毯隔著,还算暖和。
“你……你、你你你--”她试了几次,舌头依旧打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