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小丫头应了声,一个赶紧扶著他走下亭阶,往屋里头去;另一个则俐落地收拾著石桌上的东西。
呃……怪怪的。鹿皓皓的直觉难得灵敏。怎么现场气氛儿有些不对劲?大哥脸色不顶好,嫂子笑得好……教人毛骨悚然。呜呜呜……她不是百花楼里那温柔可人的淡菊姑娘吗?怎么如今嫁了人,连性子都变啦?
“爷爷,等我哪!”他喊著,顾不得其他,咚哆哆地尾随著进屋。
终于,园子里只剩下两人。
“皓皓爱读书,考状元对他来说不成问题,你为什么反对?”淡菊莲步轻移,来到他的面前。她仰著头瞅著,身高不及他的下颚,气势倒不弱。
鹿苍冥眯了眯眼,闻到妻子身上自然的馨香,一时间心发软,跟著又暗暗低咒一声。
“考状元没用处。”适才,园子里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却不懂她的用意。
为何要逼迫五弟?他爱玩就由著他去,只要别太过分就行。
这次把血鹿戒指和白苗铁器拿去当下棋的彩头,他这个当大哥的已经教训过,也把事情摆平了。这个家出了什么事,本该由他一肩担起,保护大家,他们鹿族的血脉就只剩三人,他有责任让亲人过得自在无忧。
“怎会没用?东霖要的是真才实学的人,并不排斥外族人当官。皓皓上丽京考个状元郎,谋个一官半职,也胜过在白苗镇日游手好闲。”她大概猜得出他的想法,无非是保护欲太强,拚了命地鞭策自己。唉……不累吗?
他似乎动怒了,神情不豫,冷冷地道:“皓皓的性子应付不来官场的一切。”
这还用他提点吗?她早已心知肚明,那个书呆二愣子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儿,连小小棋盘上的尔虞我诈都分辨不了,哪有能耐面对官场的黑暗?怕不被生吞活剥才怪!而她之所以会说这些话,其实全为著另一个目的。
“应付不来官场的事儿,那么……总应付得来其他吧?”淡菊眼睫多情地弯著,轻轻呵气,见他眼瞳变得更加黝深。心中悄悄升起一丝得意——悄悄地,万万不能教他知道,否则就不灵了。
“爷爷同我提过了,有关几要灭了鹿族的那场瘟疫,还有你和白苗之间的种种。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爷爷老啦、该享福啦,而皓皓还小,自己才是一家之主,要有担当,要照顾好他们的生活。你这么做对爷爷当然再好不过,可用在皓皓身上就适得其反了,你守著这般紧,护得这么严,到头来只会害了他。”
“我不可能害他!”该死,她知道那么多做什么?!他双目一瞪,似要喷出火来,用愤怒来掩饰心头那股不自在。
“我晓得你不会啊!”她笑著颔首,忽地跳上前抱住他,两只藕臂在他颈后收拢,窃笑地感觉他身子一震。“我只是在想……皓皓是大人了,或者该学些东西,如此一来,往后你也多个帮手,就不会没时间陪我了。”说著,她胆子越来越大,踮起脚又去堵他的嘴。
“呃……”鹿苍冥不太确定自己想说些什么。娇妻主动送上香唇,软软的身躯挨得这般紧,他大掌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腰,揉著、抚著,感觉像在水里飘著,而心中怒气如轻烟散去,还能坚持什么?
“我送你的小粉菊,可是我最心爱的……你喜欢不?”她抵著他的唇轻喃,双颊融融,美颜似醉。
鹿苍冥心一动,忽地低吼一声,反守为攻,舌强势地探进她的檀口中,纠缠吸吮,难分难舍……
另一边屋里,一老一少指头舌忝了湿,把纸窗戳出两个洞,凑上眼看了许久——
“咦?!怎么谈著谈著变成这个样子?”哇、哇、哇!会长针眼啦。
“这样好!极好!好得不能再好!”老太爷嘿嘿低笑,为了看这一出好戏,竟舍得将那盘残局搁到一旁凉快去。
“是吗?可是……为什么……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耶……”总觉得……再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第七章
鹿王府自从有了当家主母,日子其实与以往差不多,安安顺顺的,没啥儿多大变化。
只不过这位夫人似乎好动了些,甚少见她乖乖地窝在房里绣花绣鸟,不是拖著五爷和府里几位术有专攻的师傅进库房瞧那些铁器、工艺品,要不就跟著府中几名大娘和小丫头们学白苗的乐器和舞曲,女人家全凑在一块儿……嘿嘿嘿,可就热闹啦。
有时老太爷那儿来了人,硬把她请过去,只得摆出四五个古棋谱残局,什么“弈海双星”、“五关斩将”、“三军联位”等等,局局著思取巧,纵横斟酌,也够他老人家琢磨一天。
总而言之,这位由东霖丽京远嫁而来的美丽姑娘,挺能适应白苗这儿的生活。
“爷,这事还要继续查吗?”书房中,鹿平立在一旁沉问。
鹿苍冥长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著桌面,略略沉吟。
“现下稍见头绪,当然得继续追查,我要一个水落石出。”
“是。”正接著要说些什么,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主仆两人反射性地抬起头望去,门已被缓缓推开,探进一颗小头颅。
“噢,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还没谈完……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淡菊无辜地眨眨眼,一脸歉容。“那……我待会儿再过来。”
“别走。”鹿苍冥唤住那缩回一半的脸蛋,“你进来。”瞄了鹿平一眼。
“爷,属下先行告退。”鹿平叙眉垂眼退出,在门边和淡菊擦身而过,他有礼却又冷漠地颔首致意,接著跨出房门,关上门扉。
迸里古怪的家伙,一张脸像千年强尸似的,笑也不笑一个。淡菊在心中嘟哝,想著若有机会,肯定要好好作弄他,唉……她心肠坏,没法子呵。
“爷爷方才派人寻你。”鹿苍冥主动打破沉默,目光幽深地盯著她,顿了顿又道:“你不该同他下棋,花精神想棋招,他又要头疼难当。”
“爷爷是长久时间解不出棋,才会闹头疼,现下有我在,我会帮著他想。”对自己的棋艺,她也真够有自信了。
“过来。”他声音持平。
淡菊笑著,像蝴蝶般翩翩飞到他身边,两手往前一递。“你瞧这玩意儿。”手中是一柄镶著红玉的匕首。她继续又道:“在库房里找到的,好美,我想要,可郑师傅说得来问你,他不敢做主呢。你啊,到底给不给人?”
他静瞅著,唇微微上扬,一掌忽地揽住她的腰身,往自己胸怀一带。
“啊——”淡菊整个人跌坐在他大腿上,教他抱个满怀。她抬起脸蛋,和他近近地凝视著,气息交错,颊边自然地染上红晕。
不说话好像怪怪的:心咚咚地大打响鼓。她抓住他戴著血鹿戒指的手,又把那呐短匕首凑上,轻声道:“瞧,匕首上镶著的红玉和戒指上的红玉挺相像的,只差里头没有雄鹿模样的纹路。”
他大掌反握,拇指摩擦著她柔腻的掌心,却不言语。
“苍冥……你怎么不问我另外那只血鹿戒指到哪儿去了?”状似不经意地问著。她向来喜欢推演,旁人想的是下一步,她在意的是往后的十几二十著,人生如惧,已然习惯了。
可定,她真是被他搅得好生困惑。娶她,不就是为了拿回鹿族之物?可婚礼都过去两个多月,她等著他质问,因自己已安排好一切,他若要拿回戒指,两人又有得玩啦。但是他怎地变得漠不关心似的,一句也没对她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