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突然扯上那个刁钻的姑娘,关莫语心中一动,嘴角微凝,想维持从容的模样竟是难了。
窦大海见他不语,挥了挥手继而又道──
“唉唉,这事千错万错都是咱儿的错,摆了一个好大的乌龙。你想想,原本都把来弟许给齐吾尔了,还放她大假,赶着她快快出塞北和人家培养感情,现下齐吾尔和阿男有了好结果,大夥儿全把来弟给冷落了。
“唉,咱儿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说不准她也喜欢上齐吾尔,偏偏不说,还装得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咱们窦家六个闺女儿,就她最教咱儿模不透,唉……所以才想拜托关师傅旁敲侧击一番,你同来弟常在一块,或者能知道她──”
“来弟不爱齐吾尔。”他冲口而出,连“三姑娘”的称呼都省了。
窦大海先是一愣,铜铃眼溜转着,随即问道──
“咦?你怎地知道?!来弟同你说的?喔……她跟你说,就不跟咱儿这个阿爹说,算来算去咱儿和她比较亲耶!这丫头真是的,她就什么事都跟你说,都不来跟咱儿说,咱儿是她阿爹耶,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唉唉唉,害咱儿担心得要命……”开始碎碎念。
必莫语假咳了咳,心头莫名燥热,窦大海在旁嚷嚷,他思绪倒飘啊飘地往青草河畔的那一日荡去──
我想嫁,总要找个武艺还过得去的男人,不一定要长得好看,就算黥了面,丑得教人望而生畏,也没什么不行。
若果真嫁不出去,只好跟你打商量啦,委屈关师傅好心一点儿娶我过门……
呵呵呵……就不知你肯不肯相帮?
她的话语说得轻巧,彷佛兴之所至,胡来撩拨,是不带责任的,却在他心湖里投下石子,让他的想法如万马奔腾,不住地猜测其中含意。
不能否认,他的确在意那个姑娘。
原是深藏着的一个意念,隐伏在下意识当中,连自己也不清楚,全因她被许给别的男子,他心脏像被刺了一剑,由那口处爆出热流,激烈得不可抑制。
大厅里蓦地静下,关莫语好一会儿才察觉不对劲,眉眼一抬,就见窦大海两只手肘搁在几上,撑住一张胖圆大脸,双目像在打量着什么意爱的玩意儿一般,拿着他直瞧。
“窦爷……”真有点教人发毛。
落腮胡里的厚唇咧得开开的,忽地丢出话来──
“关师傅,你来咱们四海有一段时候了吧,呵呵呵,你很好,真的挺好的,办事俐落,有大将之风,从从容容的一点儿也不毛躁,跟咱们家招弟一样,只除了酒喝得不够多,不过咱儿还是挺喜爱你的。”
“窦爷谬赞,关某不敢当。”
“敢当的、敢当的!”厚实的大掌称兄道弟般拍打对方肩膀,“关师傅……你记不记得咱儿曾说过要请九江的八大媒婆帮忙,替你找个好姑娘?呵呵,你不记得也不打紧,咱儿记得就成,九环钢刀窦大海向来是言出必行,你的婚事就包在咱儿身上啦!”
这一下来得好快,关莫语心中错愕,真怕他有所行动,赶忙道──
“窦爷不必费心,关某孑然一身惯了,还不想成家。”
“唉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都二十七、八了吧?是该讨个老婆了。”他略略停顿,虎目炯炯有神地盯着不放,嘴角弯着怪异的弧度。
必莫语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正想寻个藉口离去,却听见他压低声调探试地问──
“关师傅……嘿嘿嘿,这个……咱儿是说,你觉得咱们家来弟怎么样?”
什、什么……怎么样?!
必莫语眼微眯,咽了咽喉头,却有些顺不过气。
“咱们家来弟像她娘亲生得顶美、女敕白女敕白的,像街上刚出炉的馒头,唉,虽然脾性刁了些,可咱儿敢拍胸脯给你保证,她心地善良、有侠义心肠,是个好姑娘哩……你同她在一起好些年,有没有一点点喜爱她呀?呵呵呵……要不要考虑把她娶回家呀?”
一口茶老早就喝进肚里,偏选在这个时候倒呛出来,关莫语猛地咳嗽,咳得胸口发痛,双目都泛出泪花,有的还从鼻孔里流出。
“耶?”窦大海搔搔落腮胡,真个丈二金刚模不到头脑。“有这么可怕吗?”
“当然有。阿爹这是逼迫,能不可怕吗?”
此时,后头的布廉一掀,话题里的姑娘大步跨出,也不知她何时躲在廉后、听了多少,而那张心型脸蛋倒十分平静,没半分发怒的模样。
不过,就算她当真气恼,也不会随便显露出来。
咳声终止,关莫语用衣袖拭净唇角,慢慢地抬起头面对她,这一接触,窦来弟外表镇定如常,倒是他心跳加急、峻颜更热了。
“来弟……呵呵,乖女儿,阿爹哪里逼他啦?咱儿这是询问,问问意见罢了,不成吗?”窦大海陪着笑脸,边把脖子缩了回来。
不等窦来弟开口,他“唬”地立起,拳头击在掌心上,又朗声道──
“哎呀!险些忘了,咱儿过午还得上珍香楼和几位同业的朋友会面,这会儿非赶过去不行,咱儿先走啦,你们……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庞大的身躯跑得挺快,一溜烟就冲过练武场,消失在门外。
此时分,秋的脚步已渐渐来临,一阵凉风扫来,在宽广的练武场上旋了两圈,无端地吹进开放式的大厅里,教那一男一女之间的气氛冷瑟起来。
“瞧来,你是不打算帮我这个忙啦。”窦来弟若无其事地扬眉,暗地里已把他骂了三百遍。
甭说整个江湖,就一个九江,想娶她四海窦三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阿爹已经把她姑娘家的矜持和尊严踩个稀巴烂,主动同他提亲,他、他他倒好,咳了几声就想应付了事?!
他不想娶,她难道真嫁不出去吗?!
“也没啥儿关系,反正还有九江的八大媒婆帮忙,再不然,就学大姊来个比武招亲罗,反正阿爹高兴就好。”旋身欲走。
快走快走,再不走,她真要扑上去咬他了。
“三姑娘──”
“叫我来弟。”像只受到攻击的刺蝟,她身子跳了起来,声音陡地尖锐,就连自个儿也吓了一跳。
微微喘气,她胀红着脸努力宁定,眸光瞬也不瞬地看着他,那男子的眼瞳深沉莫辨,宛如两潭黑井,里头装着太多秘密是她所不能理解的,而这样的执著又算什么?她都想嘲弄自己了。
“对不起,我心情不太好。”丢下话,她头也不回地跑开。
而大厅上,这个被遗留下来的男子双眉纠结、薄唇紧抿,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接下来的几日,挺平顺地滑过。
窦来弟原还担心和关莫语见面要不自在,可情况依旧和以往相同,只是他七窍终于开了一窍,不再称她“三姑娘”了,而是唤她来弟。
对于这个小小的改变,旁人没啥儿感觉,却让窦来弟暗自欢喜了许久,偏仍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心想,他不进一步表示,她就在原地等着,双双这么耗下去,看谁赢谁输。
四海窦三呵,可人任性,刁钻要强,就算在男女感情里也不愿输上一着。
然后,平顺的日子起了变化,原因就出在四海窦家的“两老”上。
金风悠游九江,凉爽却又沁冷,在这个时节里,窦大海和云小姨子为了“第三者”狠狠地吵了一架,云姨一怒之下留书出走,说是要回四川的家乡去,弄得镳局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又人云亦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