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凉爽的秋风缓缓吹来,驱走了夏日的闷热与烦躁。
一名身穿丝绸衣裳的女子坐在椅子上凝视著趴在她腿上耍赖的女孩。
“额娘,浣凝还要拍背!”七岁的小女孩张著黑白分明的大眼,仰起精致的小脸看著柔妃。
似乎是感受到额娘心事重重,因此浣凝不断赖在柔妃腿上撒娇。
“浣凝,你该睡了。”柔妃盯著女儿的面孔,心如刀割,曾几何时,幸福的日子已离她远去,只剩下孤寂。
这就是身为妃子的悲哀,后宫佳丽三千,她能受过皇上宠幸已不错了,她见过多少嫔妃一辈子也难得见皇上一面,至少皇上还知道她的名字,她是该心满意足了。
皇上的心容纳了他人,她也只有认命的份,承认她是秋扇见捐,等待年华逝去。
然而柔妃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不愿如此度一生。
难道一个女子要求钟爱的人陪伴一辈子也错了吗?
她好不甘心,因此昨天她终于克制不住的冲入仪和宫找皇上!
他已有三个年头对她不闻不问了!
浑身散发幽香的卫妃是皇上眷恋的人,她夺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她不愿相信皇上已完全忘了她,她的心多渴望他的关怀,不要只能面对一室的冰冷。
可是,她的举动令皇上极为不悦,下场是被撵出仪和宫。
“不要,浣凝不想睡,浣凝要拍背!”
“好,浣凝乖,听额娘说。”柔妃抱起女儿,抚著她柔顺的黑发。现在陪伴在她身边的只有浣凝了。
“额娘又要说西湖风荷的美了?”她眨眨长长的睫毛。
柔妃长叹一声。当年圣上微服出巡,他俩在西湖畔相遇,许下的海誓山盟,如今已是不堪回首,可是每当她午夜梦回,醒来总发现泪痕沾满衣襟。
“不是,额娘现在说的,浣凝要牢记在心。”
“好。”
“以后浣凝嫁人,只要选普通人家就成了,别净挑些王公子弟,明白吗?”
浣凝绽出笑容,“但是皇阿玛说要为浣凝指婚呢。”
柔妃大惊,“何时的事?”
“那天在殿场玩,皇阿玛说的。”浣凝无邪地道。
柔妃吁口气,“总之你要反抗到底就是了,嫁给平常百姓,过著平淡充实的日子便成,别像额娘这般孤苦伶仃。”
“可是……”
“公子爷个个风流成性,额娘怕你步上我的后尘,成为被遗弃的糟糠妻。”她的眼中全是痛楚。
浣凝突然问:“是不是卫妃娘娘抢走了皇阿玛?”可是她喜欢接近温柔的卫妃,她身上有股馨香,常让人陶陶然。
“别胡说。”柔妃轻轻拍著她的背,不再多说。
浣凝盯著她的脸,知道她心中充满悲哀。
今夜过后,浣凝的天空遽然变色。
棒日一大清早,侍卫冲入寝宫,挟走了柔妃。
卫妃的十九格格遭人在食物下毒,泻呕了一整晚,太医急忙抢救才捡回一条小命。
而最有嫌疑的下毒者即是擅闯仪和宫的柔妃。
浣凝急急的追去,在转角处跌了一跤,摔破了额头。“额娘,别抓走我额娘!”她泪流满面地喊。
浣凝身边的侍女冬贝奔到她身边扶起她,“格格!”她大浣凝一些,是个魁壮的北方女孩。
“冬贝,宗人府的人要捉娘去定罪!你快帮我追回额娘!”
“是。”冬贝追上他们,然而侍卫手一挥就将她挥了开去。
两个月后,还未察明真相,皇上即治了柔妃的罪,将她打入冷宫,自此不能再见浣凝一面,浣凝则交由其他嫔妃扶养。
一年后,柔妃投井自尽,她的尸体被打捞上来时,瞬间七孔流血。
她要皇上还她一个清白,否则她死不瞑目。
第一章
后宫偏僻处有座小楼阁,不怎么起眼,是连太监宫女们都懒得前往,乏人问津的地方,这儿住的正是花样年华,亭亭玉立的十七格格。
两年前她及笄之后,就一直住在这儿。
离群索居,说好听些是清心寡忧,实质上是拘鸾囚凤。她额娘的罪是宫内一件不能提及的丑闻,可是宫中上上下下,无论嫔妃或是宫女太监,见著她莫不指指点点。
已忘了是多久前的事了,她早学会对于这些无动于衷。
浣凝弹著筝,修长的手熟练的抚弦。她自小就学筝,往后便将她内心的悲恨宣泄于筝弦上。
“格格,你的筝音变调了。”站在一旁的冬贝提醒,以柔和的目光盯著自己的主子。
这些异国曲风轻快有活力,可是浣凝弹著弹著,节奏会遽然直下,转为怆然的低沉。
“冬贝,我又失神了。”
“没关系,格格可以再重弹一次。”
冬贝知道,每年一接近中秋,浣凝的内心就飘浮不定,因为柔妃的忌日即将到来。
浣凝精致的脸孔毫无表情,重弹时感情已不再。
主仆两相依为命过了十个春秋;为了保护浣凝,冬贝努力学武,使她的女子味消失殆尽,身为塞北人,她本巳高大魁梧,若不仔细端详,根本看不出她是道地的女人。
冬贝晓得浣凝不好过,她在柔妃死后常受到耻笑,个个格格阿哥不愿接近她,嫔妃们也视她为瘟疫,尤其是冬贝上天山学武的那两年,她更是时常伤痕累累。
也因为浣凝的柔美令人惊艳,就是有福晋的王爷也受她的美色吸引,看她看得失魂,因此嫔妃们认为她跟她娘一样是个会利用美色使心机的贱胚子。
“将筝收起吧,我今日练到这里为止。”她定不下心。
冬贝没有勉强她。
远处传来阵阵锣鼓音乐声,后宫已好久没这般热闹了,就是嫁格格娶妃也没这样喧腾过。
“怎么这么热闹?”浣凝低问。
“是刚寻回的望瞳格格出嫁。她在外头颠沛流离了十七个年头,皇上为了弥补她,要让她嫁得风光,从一个月前就开始筹画各项事宜,现在望瞳格格正在畅春苑等著出阁。”冬贝为浣凝披上外衣。她瞧浣凝的目光总是闪著奇特的温暖,只是浣凝无所觉。
“望瞳格格?是贞福晋之女,当年贞福晋与我额娘是至交,可惜她走得早。”浣凝沉吟。
一道柔美的声音传了进来。“格格说得没错。”
冬贝在瞬间旋身,瞪向来人。
“所以我在听说之后才会赶来。”
“你是……”浣凝往后退了一步,盯著一身凤冠霞帔的美艳女子。
“听闻宫女说了你的事,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过来见你一面。”望瞳气喘著,这沉重的凤冠像有千斤重。
冬贝挡在浣凝面前,怕又有人来欺负浣凝,即使眼前这美若天仙的女子大月复便便。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此时此刻是你出嫁的良辰。”浣凝眼中充满警戒。
“不不不,你听我说!”
冬贝退开一步,让望瞳接近浣凝,她瞧出望瞳并无恶意,应该不会伤害浣凝。
“你快回去,畅春苑已是一片混乱了。”她可以想像畅春苑人仰马翻的情况。
望瞳顺著浣凝的目光往外瞧。“我叫人先挡一挡,怎么那么快就被发现了呢?”
“你实在是太胡来了。”浣凝叹气,扶她坐下。
望瞳激动的握住她的手,“我原本一直不晓得有你,由于宫女们不经意的谈论,我才知道你的事,所以我一定要见你一面。”
浣凝冷淡的抽回手。“我毋需别人的同情。”
“谁同情你了,我只是不平。那天我在额娘的房里发现这条手绢,这精致的绣功是柔妃独有,上头有我娘的题字。她们相约结拜,可惜我娘遇难,无法亲手将手绢给你。”望瞳了解浣凝自我保护的心态。
浣凝愕然的抚著手绢,平静的心湖忽然澎湃生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