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里就传来一道双方熟悉至极的声音:“哦,老天,你们在干什么?”是乐乐走进门来。
女孩顿时尖叫起来,后退两大步,一迎上宇文欢铁青的脸与火山浆熔般炽烈的眼神,她吓得面无人色,飞快地躲到了乐乐身后。
“买糕!你对欢做了什么?”乐乐敲她的头,他眼尖地看到了欢唇上细细的牙印,顿时抱住脑袋,“你亲他了?咬他了?老天,我只是去了趟洗手间而已,你居然连人都认错!”明明该恼火,他却又忍不住爆笑起来,“欢,欢,可怜你的初吻!”
那天,闯祸的米关像小狈一样跟在乐乐身后。她不敢迎视宇文欢,不敢和宇文欢讲话,一见他就像惊惶的小鸟一样飞回乐乐身边,躲起来。
宇文欢不觉尴尬,只觉得恼火。“那个比火车头还要莽撞的丫头”是他在此后长时间,在心底下对米关的称呼。那天误吻,让他整个下午都觉得不对劲。他偶尔经过镜前,惊鸿一瞥,但见少年的唇色呈现一片别样的绯色。
整个下午,他都觉得唇上留有隐约的麻。近乎酥软的麻。
那天,只有乐乐是自在的,他不懈努力地怂恿米关去和欢打招呼。过了老半天,小米关才低着头站出来,朝着欢喵喵叫——
“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米关。请多多指教。”
宇文欢不说话,他紧紧抿着发烫的嘴唇。他依旧觉得恼火。他觉得,自己在那一咬之下,有什么东西似乎已失去了——当然,不只是所谓的初吻。而是……似乎有一样原本属于自己的、好好放在身上的东西,随着那一咬而被那个冒失的丫头叼走了。
这让他感到惊惶,并有一股不受控制的、被人左右的浮躁感。
后来,事实证明他没有猜错——
他的心,从此不在自己身上了。
次日出院,宇文欢驱车送她回家。
米关很庆幸今天是周末,她不必请假,幸好也没耽误宇文欢的工作——在她印象中,宇文欢似乎一直是一个工作狂。
正胡思乱想着,米关听到自己肚里发出咕噜声响。她神色一窘,直觉地望向身边的人。
宇文欢正在静静驾驶,神色淡淡的。
他没有乐乐那样漂亮迷人的酒窝,他只有在习惯性抿唇时,嘴角会出现两个极淡的梨涡,与他清清冷冷的神色形成奇异的对比。
崩计这就是他最温和的表情了。米关在心里嘀咕。
一路无言。
第3章(2)
驶到星河小区的时候,他问:“可不可以上去坐一下?”
宇文欢语气淡淡的,他的问话总是接近于陈述句。米关微讶,连忙点头,“嗯,欢迎。”
他们相偕上楼。宇文欢进门后,先是进厨房打开冰箱瞧了瞧。他准备食材相当快,动作没有任何犹豫生疏。
二十分钟后,一碗香气扑鼻的牛肉面线端到了桌上。
米关始终处在迷糊状态,直到宇文欢慢慢把筷子递到她手里。
“谢谢。”她喃喃的。
她慢慢地,又感到了惭愧。她很清楚,宇文家的每个人都待她极好,完全当她是自家一分子,毫无保留。可是——这样被别人照顾着的自己,已经让自己都感到厌倦。
面线十分美味。米关方才有看到,宇文欢是用香菇和腊肉勾出鲜味和咸香,味精和盐统统不用,手艺堪称精湛。
原来厨艺是可以遗传的呀。可是为什么宇文妈妈没有把手艺遗传给乐乐?米关回想以前她和乐乐惨不忍睹的杰作,忆苦思甜,把碗里美味的面线吃得精光。
饭后,米关神思不定地想了半天,才犹豫地提起:“最近,我在想,搬到别处去的话,会不会好一些……”她下意识地望望周遭无处不在的、乐乐的痕迹。
欢沉默了片刻,道:“我有一套空房子,你若愿意,可以去那里住。”
米关原本只是想商量,却想不到宇文欢给她这样的答复。
她微怔,犹豫起来。
几天后,宇文妈妈听到了这个消息,忙打电话给她:“米关,听说你想搬到别处去住?我和你爸爸很支持你这么做。搬出去,或许会好一点。”
原本动摇的心更加静不下来。米关也觉得,自己似乎已没了住在这里的理由。
……
一周后,米关便亲自着手,开始整理家里的所有物品。
这个记载着她和乐乐短暂而快乐时光的屋子。乐乐曾在日记里说,他觉得婚后是他最为快乐的一段时光。米关曾偷偷看过那篇日记,她在背地里偷偷地笑他——人的一生那么长,他和她还有无数的好日子过,怎可能,那会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想不到,一语成谶。
谁能忍受花儿开到最盛的时候突然死去。谁能忍受原可以无限延长的幸福会戛然而止。
米关收拾着乐乐每一件遗留的物品,每一件她都舍不得丢弃。她把它们装进一只大箱子里,随家政公司运到新的居处。
新的居处即是宇文欢所提过的那所空房子。
米关对它的来历不疑有他。在她对宇文欢浅淡的印象里,他一直是一个不按理出牌的家伙。
他和乐乐不同。高中时,乐乐成绩向来名列前茅,优良稳定,他却偏科厉害,他理科成绩一骑绝尘,文科却连及格都困难。后来,他高三时迷上电脑,于是大学顺理成章地选择了计算机系。
等到大三时,两名相熟的学长问他要不要一起合伙注册一个开发网络游戏的公司,他加入了。经过大三整整一年,他开发出了第一套游戏。
那套网络游戏米关和乐乐有段时间曾相当沉迷其中。连乐乐都想不到,看似冷言少语的欢会做出那样爆笑过瘾的游戏。它填补了国内游戏市场的一个空白,它大受欢迎,热卖特卖。
它使得宇文欢在升入大四那年就赚出了一房一车。大学毕业,他顺理成章地搬了出去。
想来米关就惭愧,那时她和乐乐还在为毕业去向焦头烂额。毕业两个月后,她和乐乐注册结婚,宇文欢出手便是一套百平米的居室送给他们,作为结婚礼物。
这次住他的房子,神经向来大条的米关终于觉得不好意思。在新的居处收拾东西时,她对宇文欢说:“这样吧,我付你房租,你随便开价好了。”
宇文欢本想说不必,话到嘴边却停了停。他抬眼,迎上米关的眼神。
“很感谢你给我房子住。”米关说罢握紧手心,她感到莫名紧张。
对这个和乐乐有着相似容貌相反性情的家伙,她始终觉得不安,何况笼在那样一双清冷莫测的眼神下——宇文欢的眼睛是近似子夜的墨黑,看起人来总是冷冷的、定定的,和宇文乐剔透灵转、总是盈满笑意的琥珀色眸子完全不同。
米关有些想不通,这个人,在同龄人里他也算得上是年少得志,却不知怎的,他总是独来独往的,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名为欢,却终日无甚欢颜。
米关又等了须臾,正想出言提醒,宇文欢却淡淡地报出了一个数目。
米关睁大眼睛,对其数目的低廉感到吃惊。
“这样很公平,你算是帮我照看房子。”宇文欢语气平平道。
米关一时说不出话来,左手握右手,她开始转动婚戒。
米关每当束手无措,便会神经质地转动无名指的戒指,那是她的婚戒。就像当年一做错事就会躲到乐乐身后不肯出来一样,她转动婚戒就是在向乐乐祈求帮助。
这个笨女人,她的脑袋不会比一只汽球更复杂。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独立思考,什么时候才能把自己照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