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情从来不知道时间之间是有夹缝的。从白天到黑夜,分与分,秒与秒之间竟然是有夹缝的。它将等待的人夹在缝隙中,跨不过现在也等不到未来。
情绪的低潮对尽情来说从来就不是他写作的阻力,因为他虽是个心思敏锐的人,但情绪却不常上下巨幅波动,直到认识幔妮。
如果说他是壶不温不热的水,那幔妮大概就是火了。他喜欢这样鲜明的她,可是一直到现在,他才想到,或许她并不喜欢这样的他。
是这样吗?
他不想让自己的情绪一直陷在低潮中,然而他也不想起身为自己做点什么,只是坐在那里,想着时间与裂缝的问题。
***************************************
当Louie送幔妮到公寓楼下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因为这出戏长达三个多小时,两人在回程的路上讨论着剧情,一接到自己喜欢的题材,Louie又变得辩才无碍了,一扫整天的郁闷之气。
幔妮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言词竟已少了许多讥讽,她的看法不再那偏激,而且这不是Louie点醒她的。
“你会同情那个男的?我以为依你的个性大概会说他该处以极刑之类的。说不定还能说出种种处置他的方法,唉!你让我失望了。”Louie大概是因为放松了心情,口齿又伶俐起来。
“你找回你的幽默感啦?”她调侃他一句,心里却惊觉自己的转变。
她的心变柔软了。
是因为他吗?
眼前浮起那双温柔的眼神,以及他那抹惯有的和煦的微笑,连眼角的笑纹都那样的清晰。
她笑了。笑得平静,笑得带着甜蜜的味道,像个女人。
Louie却被她这抹笑震慑住了,他发现她真的是个美人,那样的笑勾动了他,也让他消逝的信心又复活起来。
“幔妮……”他低声地轻唤,头俯下来,就要占领她的红唇……
突来的力量将他从幔妮的身边拖走,在Louie还未回神之际,他已被拖出敞逢车外,紧接着一个硬朗的拳头就摔过来了。这些动作一气呵成,简直就像在拍电影一样。
Louie被这一拳惯倒在地,由于平时有运动,体能还算不错,他马上挣扎着挺起身子。
“尽情?”他诧异地看着矗立在他面前的尽情,犹如一个黑暗之神一样冷眼瞪视着他,眼底还有两簇火花在跳动,仿佛还在考虑要不要再补上一拳。
Louie看了他冰冷的一眼,再看看幔妮有些慌乱的面容,这才醒悟什么似的问:“你……”迟缓的看了依旧凶恶的尽情一眼,他决定转而问幔妮:“他是你什么人?”
“不用问了?”尽情的声音凌空劈来。“她会告诉你'什么都不是'。”说完自嘲地笑笑,转身走开。
Louie模模肿胀的面颊,看着幔妮僵硬的身体。“对不起,我太冲动了,我是不是破坏了什么?”
幔妮只是沉默。
一阵车声响起,尽情的车于出车道,消失在马路的一端。
幔妮只是伫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
幔妮知道自己一定会睡不着,一定会聆听尽情何时进门,而为了不让自己去等,去听,去想,她吞了一颗安眠药。女乃女乃刚过世时,她依赖安眠花,唯有吃了它,可以不要去想尽速入睡,不要去想她只剩一人,不要去想她的世界多么冰冷。有时躺在床上,一股莫名的冰冷不断袭至,让她觉得自己也快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只能任死亡爬满身。
药物帮助她得到暂时的逃避。
然而当隔天她醒来时,满室的静谧让她恍惚,思绪如无重量的棉絮在空中飘浮好久,这才缓缓落回到现实。
掀开被子脚尖接触到地板,觉得一阵昏眩袭来,迷迷糊糊的看了眼闹钟上面的数字,又瞪着照进窗子的刺眼阳光良久,她才确定现在是下午两点钟。
大概是太久没吃药了,药效竟变得这么强。
不知道尽情在做什么?
她的手搭在门把上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来回几次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旋转门把。轻轻将门一推,屋里空空荡荡的,角落里尽情那只大箱已经不在,客厅桌上的笔记型电脑也没了踪影,桌面干干净净得连灰尘也没有。
愣了一愣,她赤着脚往外走去,脚步是急切的,几个箭步她来到楼下,看到尽情的那辆车还安然停在车道上,连史密司太太苗圃里尽情种的花苗都长得很好。这些让她的心思恍惚,她站在苗圃前盯着那些花发呆,然后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才回到房子里。
打开门,她赤着脚走过光洁的地板,尽情每天用心维持清洁的地板上印出一个又一个的脚引子。
站在餐桌旁,看着上面躺着的野餐盒,她的指尖抚过藤制的外缘,轻轻的将它打开,里面整齐排放着既美观又可口的寿司和三明治,都是她喜欢的口味,而且都没有她讨厌的、洋葱。她细致的手指抚着盒的两边,眼泪一滴,两滴的滴进餐盒里,在这无言的午后两点钟,她拥抱了全世界的孤寂……
第十章
数不清已经有多少个日子没有哭泣,没想到同一天她就失控了两次。好不容易擦干泪,一口口慢慢吃完餐盒里的三明治和寿司,将餐盒捧到厨房放好时,她又对着厨房哭了一次。
流理台上摆着一张纸条,说明着女乃茶的做法,柠檬红茶的做法,还有各种她喜欢吃的料理的做法,连他带来的红茶等材料都一一摆放好,说明放置的位置,使用的方法等。
“这个傻子。”幔妮哭着哭着又被涕为笑。
他被她气得跑回台湾,却记得在临走前顾虑到她的肚子,真是既好笑又贴心。她坐在地板上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样一个男人,想把他丢掉都丢不掉,真不知是他的不幸,还是她的可怜。
好了,现在陷入僵局。究竟该怎么办呢?
她对这种事实在没有经验,如果有书可查一好了。唉……
***********************************
现在最苦命的人应该是这一家子了。
迎欢瞪视着眼前一盘黑黑红红的据说是食物的东西,一脸抗拒的模样。她凑近鼻子闻了闻,然后将可怜兮兮的眼光投向餐桌的另一头,闻人湛也的身上。
闻人湛也咬着一块吐司面包,上面好歹还有片火腿。迎欢的目光转到陶然身上,陶然无奈的耸耸肩,皱着眉头舀了一汤匙饭咬了两口。
"不公平。"迎欢嘴儿一嘟。"为什么闻人有吐司,我就没有。"
"你有陶然特别为你做的炒饭啊!"闻人湛也故作羡慕的说,其实心里无限庆幸在陶然炒火腿饭前先A了片火腿。
"别抱怨了,吃吧!辈体时艰哪!"陶然安慰的拍拍迎欢的肩膀。"这种日子我们也不是没过过嘛!"
事实上,这一家子可怜的人儿在尽情赴美时,已经吃了快一个月的外卖和微波食物了。本以为尽情一回来就可以月兑离苦海,可是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尽情每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连电脑都搬了进去。而厨房他是再也没涉足了。
而这几个人除了要吃难吃的食物外,还要在诡谲的气氛中找出尽情阴阳怪气的原因。以致这可怜的一家人变成了更可怜的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