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合成的结婚照,所贴上的我的旧照片有好几张——”
“黑莓机还我!”
“是我和前女友的合照。”
她怔住无理取闹的泪势,终于静下来好好听他在讲什么。
“你要拍,就跟我拍真的。不要合成,也不要拿我跟别人的过去,移植到我跟你身上。”他好声好气地,拉过握成小拳的玉手,把黑莓机放入其中。“你听懂我在说什么了吗?”
“没有。”
“好,那我重新说一遍。”他坐在桌边,对着傻傻杵在他双腿间的泪娃复述。“你想要结婚照,就跟我一起拍真的结婚照,不要弄假的。我跟别人拍的照片已经是过去式,没有未来可言,所以不要把那种东西移植到我跟你身上。你听懂我在说什么了吗?”
“没有。”
“那我再说一次。”他任由她死皮赖脸地环抱在他胸前,仰着脸听他重述一模一样的内容,一模一样的平淡语气,一模一样的问句。“你听懂我在说什么了吗?”
“没有。”
“那我再说一次。”
她听不腻地黏在他怀里磨头蹭脑,惬意得不得了,像只被宠过头的猫,撒娇地喵喵叫。他每说完一次,问她听懂了没,她总是回答没有,干脆利落得很。他也总是不厌其烦地,一再配合。
“好,那我再说一次。”
无聊的游戏,他俩却怎么玩也玩不腻,非常享受地一起耍白痴。门板外一只只侧伏偷听的耳朵,渐渐散去,打电玩的继续打电玩,打舌战的继续打舌战,打扫灾区的继续打扫灾区,只有门内的人还在乐此不疲。
“你听懂我在说什么了吗?”
“没有。”喵……
“好,那我再说一次。”
说着说着,之后的话,都渐渐说到吻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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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婚后定居西雅图市中心:以他的活动范围为准。但他技巧性地,以高明的谈判功力,将她哄回研究所里,做完她的蛋白质工程研究,以此暂且限制住她的行动,好让他有时间在她周遭设下更强大的防火墙——
防止她日后又四处兴风作浪。
他暗自承认,赫柔后来施展的布局,确实有可取之处;只是他绝对不讲,免得激励到她。
原来她和小路、大书呆一伙人,不是纯粹避难,而是避难兼战略小组的秘密基地。她放话勾引那批货的持有人、以及他手下的秃鹰们:画全在她这里,却又设了个小鳖计,让画好像全转运到大MAN那里,好使那批凶狠的去对上阴险的。石先生的人马与大MAN的人马相互火并,争夺东西,她就下台一鞠躬,退隐山林。
他不希望她太精于这些布局手段,可是她进步太过神速,前景堪虑。
哎,他也很拚,无奈她到现在还是没怀孕,仍需暗中努力。
“戈宁,这个给你。”
他懒懒抬眼,放下报表,接过太座递来的懿旨,一面略略扫过,一面伸臂把她揽到他腿上侧坐。本以为,她那副甜得太媚的笑靥、热情又太养眼的小洋装,所写的会是什么挑逗十足的御令,但他左看右看,从上到下再次一行行看,愈看脸色愈难看。
“这是你的研究报告吗?”
这下换她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不爽地朝他瞪眼。“这是我写给你的抒情散文。”
她没好气地狠手抽走,起身走人。
他莫名其妙。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是招谁惹谁了?但他累积了与她交手的深厚功力,深知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小柔,我是跟你闹着玩的。你当真啦?”他故作悠哉地瘫坐椅内咯咯笑,拾回飘落的报表。
小人儿果然怔住愤然退席的脚步,抽尖了耳朵,观察动静。
“这也不能怪我。你把我人气那么旺的恋爱手札部落格关掉,害我再也没得发表,你自己却信手拈来,就是一篇精采文章,我当然会心理不平衡。”
“你那个虚拟恋爱手札,人气再旺也不过是连篇谎话。”她看都不屑看一眼,免得玷污了她真爱真情的神圣伟大。“我这个不一样,是花了好多心思才写成的极品。”
看她笑得艳丽绝伦,得意洋洋,他为之隐隐骚动。
“你再拿来。”他伸展左臂,要信也要人。“我要在你这鸡蛋里挑骨头!”
她到底写了什么旷世鉅作,开心成那样?
他攒眉细读,倾尽才智,字字琢磨,仍然看不出个名堂。
“文章出色没有什么了不起。”他将她的抒情大作折迭再折迭,收入胸前的口袋。“出色的作者在叙述作品的功力上也得出色,请试着以感性口吻描述你的著作内容。”
“你好幼稚。”她大展胜利者的笑容,对输不起的家伙施予怜悯。“基因的功能是要透过蛋白质来实现的,而在蛋白质降解过程中有一个很重要的介导物质,有助于我们对多种疾病的发生机制及遗传信息调控的了解,那就是泛素。”
他的脑袋放空,只剩勉强的笑意。
若非她吟咏这些无聊内容的娇嗓,美得宛若诵读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又感情丰沛,真挚动人,他真会误以为她又在恶搞,唯恐他日子过得太清闲。
他在她漫长而详尽的深情说明中,不时颔首,或适时回以无意义的“所以呢”、“原来如此”、“嗯……”,仿佛玩味其中,兴致高昂。同时提高警觉,意识不可涣散,或沦陷她衣襟内深邃的沟影中。
“然后蛋白质在降解的过程里,泛素会锁定它要摧毁的目标蛋白质,紧紧黏上,通过细胞的蛋白质分解体把受损的或短期性的蛋白质加以分解,再循环利用。”
“嗯哼。”他轻抚她侧坐在他身前的白女敕大腿,藉以提神。
“这个锁定后的紧紧黏着,被称作是死亡之吻。”
“喔。”
“因为被泛素吻上的蛋白质,只有一种下场,就是被摧毁。”
“原来如此。”
“就像你的吻给我的感觉。”
他骤然与她对眼,在他眼前绽放的,是娇媚花朵般的甜蜜笑靥,羞怯又大胆,畏缩又期待。她千回百转,用尽她最拿手的专业领域中之最极致细腻的描述,千辛万苦榨出的一篇她所谓的抒情散文,所要表达的重点就是——
“我的吻有那么致命?”
她好用力、好热切地连连点头,双眸亮晶晶。
“我不是常常吻你吗?”何须煞费苦心地大作文章?
“可是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有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多么地喜欢你吻我。”
这种话她大可直说,不需攻进了博士班还拚死拚活地刻出这篇大论来告诉他。可是,这份用心,令他深深感动。
“小柔。”他不可思议地双手捧住她小小的脸蛋,视线反复梭巡。“你真是奇葩。”
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只爬。
他吻她,很深很久地以一个吻持续吻她,仿佛泛素锁定了它要摧毁的蛋白质,紧黏不放,直到被分解消灭,极致的死亡之吻。
“你这篇情书,真是太感人。”他以额贴在她额上,喘息赞叹。她也是,气息炽热混乱。“我一看就被深深迷住。”
“真的?”她好高兴,目不转睛。“我写得这么棒?”
“真的。”鬼扯。“我没有你那么棒的文笔,只能直接告诉你了:我爱你。”
这可是肺腑之言,绝非违心之论。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