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放心,慧东没事的,妈妈一直都在为他祷告。”妈妈开心地拍哄着。
“喔,希望有效。”
“干嘛一下子又要死不活的。”好友怪瞪。“贝翎你很诡异耶,最近情绪起伏好大,该不会是得了躁郁症吧?”
“那是遗传性的疾病,我没有那种基因倾向,OK?”
“贝翎是贺尔蒙的问题。”妈妈嘻嘻嘻。
“不准说!”她气到满脸通红。
“什么什么?”好友兴奋地东张西望。“什么贺尔蒙的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陆爸爸挺着大肚子莫名步来。“我等半天都没闻到烤肉味,原来你们连火都还没生?”
“我的大老爷啊,你别只顾着动嘴,偶尔也动动手吧。”妈妈娇嚷。
“是是是。”爸爸不是怕妈妈,而是怕饿。“我来生火、我来烤,贝翎你先去替我买个麦当劳。”免得他得饿着肚子烤。
“慧东呢?”怎么没跟爸出来?
“他累瘫了,跟我谈完就回房去睡。”
“光天化日之下,他也敢给我回房去睡大头觉?!”他知不知道家族烤肉一定要全员到齐?“我去把他拖出来!”
气死她也!
“贝翎怎么了?”吓死爸爸了,还以为自己的女儿很文静优雅的说。
妈妈咯咯笑,神秘兮兮的。“你刚跟慧东谈什么?”
“慧东递了辞呈,想走人。但是贝翎私下警告过我,不要被慧东骗了,说他不是被人暗算感到很受伤,而是趁着被人暗算的机会假装自己很受伤,好辞职走人,度个小假,不想把自己搞太累。”
“所以你要放人?”
“怎么可能。”
之前慧东把集团旗下净资产数一数二的部门分割出售,他也曾怀疑过慧东是不是企业秃鹰,企图拆解公司出售以获取钜额价差,后来才明白,慧东是把它卖给另一家前景辉煌的电脑公司,要对方采取增资发行新股给慧东作为对价,取得三成股权,成为对方的最大股东,扩大事业触角,双方不但拿下既有订单,更易取得面板,跃升为大组装厂之一,并且拱上陆爸爸,出任董事长,迅速增加资本额的版图。
爸爸不得不感慨,自己旗下要拿多少个博士高材生,来换这么一个俞慧东?
他怎么可能放慧东走人?
贝翎满屋子乱跑,到处找不到人。不是说他回房去睡了吗?没有啊。人呢?她只差没翻箱倒柜,看看慧东是不是藏在里面。
她没有心慌、没有担忧、没有焦急,没有没有没有!她不过是……
居家拖鞋在木板地上东奔西跑的声响愈来愈急促、愈来愈茫无头绪,凌乱杂沓,不知所措,只能止不住地奔波,停不下来地搜寻。终而,混乱的脚步声停止。
她看到他了。
紧绷的面容立刻化为舒缓的笑靥,静静地、远远地,由落地门窗看到环拥整个家的庭院一隅,面海的躺椅上,她所爱的,正沉沉睡着。
真奇怪,太阳那么大,又没有遮荫,他居然也睡得下去。
显然累垮了。
她痴迷地一直倚在玻璃推门旁,遥望着她的王子,看到傻了,一个人陶醉着,完全忘了她是来找他干嘛的。活像仰慕学长的小女生,躲在一旁酣然凝睇着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隐约的手机铃声,打断她的绮思。
棒间用的吧台上,搁着慧东的手机——从她那里抢走的那一支,他居然还在用,她送给他的新手机早不知被他丢哪去。搞不懂他。
她正想替他关机,无意中又瞥见了熟悉的讯息:Sage。这是慧东朋友给他的某种暗号,还是对他的匿称?或是任务的代码?他的英文名字?对他的揶揄?还是对他的尊敬?
一切都随之关掉,恢复宁静。
她不想知道那些事。
东台湾碧丽的海岸线,不同于沙漠海岸的美。海蓝得更深,绿意浓郁。自动洒水系统泼浇之处,发出芬芳的泥土香气,柔软,清新,充满生命力。
她悠哉步入大太阳下,在翠绿草皮上娇媚独行。慧东的秘密、堂哥的心机、那个叫十八的诡计,全被灿烂阳光照射得无影无踪。太好笑了,十八会想到利用堂哥来终结慧东的好日子,却疏忽了她也正在利用法利德牵制他的勾当。有脑袋的,不是只有他一人。
法利德迷她迷得要死,她深表遗憾,但欣然接受。多一个可以使唤的人,何乐而不为?
慧东却非常不爽。他愈不爽,她愈快乐。呵呵呵。
她来到躺椅上的王子身畔,爱怜地抚着他俊美而疲惫的睡脸,眷恋地轻柔游移在他唇前,感受他温暖的呼吸,回忆他性感浓烈的吻。
烈日之下,他却深陷黑暗之中。熟悉的、闷热的、腥臭浓重的、黏稠的黑暗,钢铁一般的黑暗。再怎么抓、再怎么挖、再怎么敲,都凿不出一丝光明、一缕空气。
人体的堆叠,让他虚月兑到不知是死是活,仍然是人或是尸首。
为着生存,为着梦想,他们倾家荡产,挤进钢铁黑暗。飘洋过海,却不知是航向光明,或是航向死亡。日日夜夜,都是黑夜,似乎会蔓延到永远,一直延伸到死亡的深处。
还有看见光明的一天吗?
他还有存活的机会吗?幸福对于他,已太遥远。
慧东……
他的眼已经张开了,还是仍旧紧闭?如果已经张开了,为什么仍旧黑暗?他是不是瞎了?或者,早已死了,孤魂却还以为自己活着?
慧东……
唇上轻暖的吻,开启了他的门。见到光明的刹那,是剧烈的刺痛,几乎灼掉他的眼珠,穿透到他的后脑勺。他痛到想大叫,却虚弱地只有残喘声,泪如泉涌,在大光之下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要看,他要看见!
泪水奔腾,他颤颤抽搐着,拚命瞠眼,他要看见!
由黑暗到光明的刹那,是巨大的痛苦及灼烈的泪。
“慧东。”
他在温柔的吻语中,怔怔眨眼,看到的是阳光下艳蓝的天。
“王子,醒来了吗?”
可爱的吻,甜甜地笑着,一直贴在他唇上好玩地小啄着。他也笑了,双手环着她的腰,不准她离开,要她继续这样地吻。
他走出来了。由钢铁黑暗的封锁中,达到光明。
他痴痴凝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幸福甜美,舍不得眨眼。几经生死艰难,颠沛流离,他终于冲破黑暗,看见了——
他的新世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