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却对我附带的利益很有兴趣。”
爆怒佳人冷不防被他淡淡的一箭暗杀,浑然僵住,有如被拔掉插头一般。
他的凌厉疏冷,在严重睡眠不足的情况下,全然败露,已经没有多余心力去顾虑。
“妳要房子,有房子;要乐团,有乐团。妳如果真要饭票、要现金卡、要贵宾证,妳以为我拿不出来吗?”他巍然掏出饱满皮夹抽一张射一张,冷无表情。“妳以为我会看不出妳在演戏吗?妈的我一天到晚都在应付底下一群永远搞不清状况的实习医师和上头主治医师的死操活操而且还得表现一副被操得很爽的贱狗样,不然就是应付那些搞到病人快吐血了还在自顾自研究病因的内科混蛋和老把自己病症形容得天花乱坠痛不欲生的创作型天才病人。该怎么判读真话假话,老实说,我比妳更专业。”
“你你你--”糗得她直跳脚,逼得她心慌慌。“我、我演戏?!你凭什么--”
“妳如果真的只要利益、不要感情,那么妳开出来的利益有哪一项是我拿不出来的?”说啊。
她被他淡漠却尖锐的气势吓坏了。他明明还是轻声细语、彬彬有礼,可是……
“我有妳要的各样利益,妳却还对我抗拒得这么起劲。这么简单的逻辑推理,妳以为我会不晓得?”
“那、那是……”
“妳如果真的对我完、全、没、兴、趣,那不是正完全符合妳的期许?”不要感情,只要利益。“既然这样,妳应该很乐意跟我交往,为什么妳反而是逃避?”
魁伟巨人的身影,残忍地步步逼困惶惶小人儿。
“理由很简单,因为妳对我有感觉。”
一道巨雷劈在她头上,打亮了她惨白的震愕。
“妳对我产生了妳不想要的感情,就恶意排斥我、拚命躲。这代表是妳有问题,而不是我有问题。我没事干嘛要放掉一个跟我很合又对我有感觉的女人?”
她对他有感觉?她只是……
“我每天忙到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恕我目前实在没有体力继续陪妳迂回。我每一次见妳,每一次帮妳,都要挤掉一大堆要事,都是以相亲做为我们一切关系发展的根基、以结婚为终极目的。如果妳只是纯粹想钓凯子,可以,妳钓啊。我不怕被妳钓,是妳在怕钓到我的话,妳可能会不小心赔上感情。”
他……他怎么可以这么说?
“所以我一直找妳,急着想跟妳沟通,妳根本不需要担心万一赔上了自己的感情该怎么办。因为我是认真的,并不是在玩玩,妳完全不必顾虑对我投资感情会有什么风险。妳懂我的意思了吗?”
懂。但是……
靶情不应该是这种谈法。
如此的赤果、粗暴、蛮横、决绝,践踏了她小小的尊严、感情应有的浪漫与暧昧。
他不需要用这种外科医师惊吓病人家属的方式,大权在握地彻底剖析她对他的感觉。所有秘密被他挖得一乾二净,连她自己都还混沌末明的部分也被他刨得一清二楚。不留颜面,不给台阶,狠狠将她推入败局里,摔得一塌胡涂。
这感觉,有如小时候忘记带课本,被老师叫到台前公然罚站的难堪。
是,她现在明白了,自己是喜欢上他了没错。可是这并不代表……
他欲振乏力的最后一丝意识,被眼前那张挫败的倔强小脸惊醒。这时候才突然警觉:他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她坚决不掉泪,因为不值得、他不配!小嘴严严抿着,双瞳直直瞪着,不屑看他,也无力面对。看吧,这就是太快动感情的下场,白白遭人讥诮,豪无招架的余地。活该!
她早就事先警告过自己,千万别涉及感情。朋友也说了,她根本没有玩的本领。现在可好,当场败阵给他欣赏,削得灰头土脸。
“傅玉。”要命……他在极度疲惫的烦躁之下,究竟说了什么?“我刚说的……”
“你说得对,我是对你有好感。”她傲然狠狠一抹眼角,不当回事地斜睨墙面。“谢谢你把事情讲得这么白,让我可以早点清醒。”
心中一凛。清醒?
“感情真的是一件满无聊的事。”她像是闻到恶臭般地恶着小脸望向他。“就像你所讲的,这件事的确是我有问题。你说嘛,哪有人会轻浮到这么容易就对人产生好感,对不对?”
突然涌上眼眶的屈辱感,硬被她咬牙皱着鼻子压下去。
Well,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挑挑眉,耸耸肩,就过去了。
“幸好你及早提醒我,不然照这种方式发展下去,还真下不了台咧。”小手中的整迭乐谱,啪地一声,摊落一地,十指摆摆。“趁着这感情还不深入,赶快斩草除根吧。”
不对,他不是这个意思!
“等一下!暗玉-一”
“谢谢你这么大方地提供许多好处。不过基本上,我一旦谈起感情,是不收费的,所以你的这些施舍都可以免了。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搬出那间小套房。”
悠哉转身的小人儿,在门口倏地被只巨掌扣住。
“傅玉,我想先声明--”
“好啦好啦知道了。”她懒懒没辙地吟唱,拎走她肩上的怪手。始终背对他,不回头。“老话一句,大家还是朋友,对吧?”
真是俗滥呀。不过这样也好,没必要搞得反目成仇。她可还没爱慕他到那种地步。
“我只是想澄清关于相亲的事--”
“OK,我会帮你介绍合适的对象,不过你自己也得好好加油。”潇洒背影挥挥玉手。“拜啰。”
合上的铁门,截断了他们原先的可能。
他懊恼地一头狠狠撞入掌中,后悔莫及。
为什么会搞成这样?他竟让好不容易捧住的水晶宝贝,一时失手,摔个粉碎。
巨掌一抹疲惫的脸庞,蓦然垂睇门边那双被主人遗弃的小小斑跟鞋。它孤零零的,逞强着,撑着脆弱的高姿态,不跟自己难堪的处境妥协,坚守最后的尊严。
小小斑跟鞋的主人,没有再回来。
第四章
“请妳暂时别搬离我的房子,小玉儿。”
天底下很难见到这么委屈挽留房客的房束--而且这房东还不收钱。
暗玉薄凉挑眉。“是方司真要妳这么做的吗?”
美艳绝伦的房东垂眸轻叹,风情万种得令咖啡店临街大玻璃外的路人呆然驻足,憨痴瞻仰。
“老实说,的确是他昨天半夜打电话告诉我,我才知道妳这么急着要搬走的事。”青葱玉指不时拨开顶上小髻弹出的鬈曲发丝。“但是挽留妳并不是出自方司真的意思,而是我自己的意思。”
“妳的房子这么好,房客应该不难找吧,还有房租可拿。”
不是傅玉故意耍冷酷欺负人,而是面对教会首屈一指的超级大美女,她就忍不住使坏。没办法,外表比不过人家,起码比恶劣她铁定赢得过对方。
“我买那间小套房的目的,只是想逼自己有钱。”用房贷来培育定期储蓄的美德。“但是我没想到房子买了不住,会惹来那么多麻烦。”
“喔。”哎,好吧,看在人家免费收留她的份上,就客串一下心理医师吧。“是什么麻烦咧?”
“我哥还有我那两个北上读书的堂弟,三不五时就擅自跑到我的小套房去。不是约朋友一起在那里打麻将,就是吃火锅打电玩看漫画,整间屋子搞得乱七八糟臭气冲天。一上回进到自己小套房里,不慎踏倒地上乱丢的啤酒罐,霎时蜂拥而出的一窝黑蝇,吓得她叽哇乱叫。“我每天替这些臭男生打扫一起住的老家就已经受够了,我没有办法容忍他们侵犯到我自己的小套房。可是我再怎么警告他们也没用,唯一可以挡住他们的办法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