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困住它了!”
在外圈围观的众家淑女们放心叹息,拍拍吓到了的心口。
大妞妞呆呆环视周遭张臂俯身缓缓逼近的一圈臭男人,有些不爽。他们这是手牵手跳啥子怪舞啊?
“我数到三,就扑上它。它若闪开了,你们马上从旁补上,擒住它。”
“没问题。”
这群彼此不认识的男人立即达成共识。
“准备好了?一、二、三!”
“大妞妞——”
甜甜的呼唤,登时点亮它的双眼,开心一汪,便在各路好汉飞身而上的同时,由底下轻快钻溜,摔得他们七荤八素,哀嚎遍野。
“你这个小坏蛋。”喜棠欣然接住跃入她怀中的兴奋爱犬,惩戒似地搔它毛毛软软的下颚。“造反了,啊?”
“这只畜生!”世方抓著西装外套,气急败坏地冲来。“你为什么不看好自己的东西?既然看不好又何必带它出来?你为什么不乾脆乖乖跟它一道待在家里?”
她吊眼扁嘴,无辜耸肩。
“我已经受够你这没神经、没教养、没常识的迂腐白痴!你想耍笨,尽避自己耍去,干嘛要一直跟在我身边,阴魂不散?”
“董先生,您先别气,有话私下谈。”原本打算出来扣押肇事者的百货经理,一看清来人,马上婉言安抚。“快别在这儿让人看笑话了。”
“我还怕人看我什么笑话?这婆娘已经让我忍无可忍,老子豁出去了,今天非把她好好训一顿不可!”
“是、是。那么到我们的贵宾室如何?”
“她不配!”世方一古脑儿地炸开所有新仇旧恨。“她算哪门子贵宾?我在家看她已经看够了,我干嘛还跟她共处一室?”他气到头昏脑胀。
“可是,我们必须将整个一楼重新收拾……”
“叫她去收!她自己闯的祸,自己负责!”
“董先生?”经理大惊。他就这样走了?
耶?“世方哥?”不会吧。
“董先生,这位小姐她……你……”
世方哥该不会就丢她一个人在这里收拾烂摊子吧?
他不但走也不说一声,连看一眼也不看,真的就将她弃置在此,管她去死的。
喜棠傻傻僵住,在场的人也僵住,被这突来的转折搞得一头雾水。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眼前这身旗人装束的姑娘,正是整出乱局的元凶。
顿时,喜棠陷入凶恶的各方瞪视中,人单势孤,无处可躲。
大妞妞将脑袋钻入柔软的胸怀,逃避现实。人类的问题,交给人类去处理。
她也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哪里有她可躲的胸怀?哎。
经理肃杀地准备宣判,“这位小姐——”
“你是这儿管事的吧。”她抚著大妞妞慵懒道,反将一军。
经理暗怔,仍世故一笑。“是的。”
“那么,就劳你把受惊的客人都请去贵宾室。你这儿有多好的茶,就上多好的茶;有多细致的点心,就上多细致的点心。全记在我帐上。”
这番豪举,令经理有些错愕。“请问您是——”
“我?”她倾头一笑,娇艳逼人。“董家二少的新娘子呀。”
☆☆☆
世钦没料到,御驾亲征,四处寻妻,找到人之前会是先替一笔惊人开销背书。
他不是付不起,而是这帐来得太奇。
“二太太吩咐,今日一楼门面的亏损外,连带应有的营业额,全都算做她的。这份就是我们刚刚才列清的细目,请过目。”
她到底是怎么闹的?竟可以搞到一家百货大片区域歇业整顿。
“她只是进来追只狗?”秘书戴伦匪夷所思。
“是的,而且的确吓坏许多客人。但经她处置后,客人就算有抱怨,也没几人再挂在心上。”经理弯弯的双眸,盛满无尽喜悦。
“茶点之类的开销还说得过去,可这几大项的礼物是怎么回事?”戴伦冷冷追击。
“那是二太太交代,要我们送给受惊客人的致歉心意,由她亲自挑选的。法国蕾丝手绢两百二十六条,条条盒装并附上中英小卡;领袖定针一百零八对,对对——”
“好了,知道了。”戴伦轻声截断,以免世钦的脸色变得更难看。
看来这位北京格格,做起事来大刀阔斧,挥金如土。
世钦久久不发言,只坐在沙发内拧眉,严厉地审析墙上的海景油画,仿佛要在那浪漫与写实之间,搜寻可疑的线索。
百货经理一点也不担心此刻凝重的气氛,他太开心,也很放心。董家的二公子在商场上信用一向良好,票子也开得俐落,没什么好担忧。他虽一脸肃杀,但经理见多识广,知道他这人事情与感情泾渭分明,该付的,他绝对一个子儿都不会少。
“她快乐吗?”
经理一时会意不过来,以为世钦只是在自言自语。“二太太挺悠哉的,出了这么大乱子还是气定神闲,没事儿似地和大家聊天。”宛如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跟她一起来的人呢?”他深瞅颜料浮凸的厚重白浪,层层铺叠在蓝色海面上。
“世方先生先行离去了。”
世钦终於望向经理,微眯俊眸。“就放她一人在这儿?”
“是的。”
他隐隐咬牙,抽动冷漠的俊容,却仍吐息如兰,不泄一丝火气。
沉思半晌,他优雅地抽出西装内夹的名贵钢笔,签字认帐。
“那么,你们已经派车送二太太回去了?”戴伦淡道。
“不,张先生带她去参加待会儿的天狼会聚会。”
世钦霍然抬眼。“哪个张先生?”
“就是您学会里的那位张丹颐先生,他也是今天被波及到的客人之一。他说傍晚您会到天狼会赴会,就领二太太去那儿等您了。”
戴伦暗暗替不动声色的世钦叫屈。白白搜寻了一下午不说,最后娇妻竟被死对头带走,恐怕他是冲煞到灾星。
“辛苦你了。”
“好说。”经理欣然回握世钦伸出的大掌。“二太太实在是位可爱的人物。若不是今日忙著和她结交的人龙排太长,我也很想像其他贵客那样,邀请她来参加我们自家办的派对。”
世钦不予置评,他对社交花絮向来不感兴趣。目前他全神贯注的,只有一件事……
“世钦?”
“你不是通知说今儿个不能来吗?”
“怎么了?世钦。”
“你在找什么?”
他一火速飞车赶往朋友位於极斯菲尔路的寓所,就四下搜索。
“喜——丹颐还没到吗?”
众人一笑。“他张大少哪会是块准时的料。”
“等他到了,我们也差不多可以准备上桌吃晚饭了。”主人和乐地招呼著,顿觉世钦神色不对。“还好吗?”
他愕然回神。“有什么不对?”
“看你今儿个有些怪。”
近来他似乎常听到人对他说这句,但此刻他无暇深思原因。
“若不是知道你从不碰鸦片,我会以为你是犯瘾了。”主人莞尔。
或许,他真是犯了某种瘾。今天一天,他连喜棠都没见著一眼。更仔细追究起来,他几乎是自书房那夜,就没再与她独处过。忙完婚事忙公事,忙完公事忙家事,忙完家事忙杂事,收拾各样五花八门烂摊子。每日最终的期待,就是回到卧房探望他的小新娘,可她总有百般漂亮理由,大大方方跑到姊姊房里同寝。只留下一叠册,请他自行解决。
连日的挫折,都快将他推下不知名的悬崖。
大门外隐隐传来的车门声,猝然攫住他所有意识。
“到了。这就是我们天狼会常聚集的地——世钦?!”
突然奔腾杀出的身影,慑得才下车的一票人一阵错愕。杵在世钦跟前的人,是被他凌厉的神情骇到;跟在世钦身后的人,是被他反常的举止搞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