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干什么?她做事从没有这个意思,为何要把她诠释得如此不堪?
“怎么,觉得我嘴巴恶毒吗?”他仰首慵懒睨着她的困窘,轻蔑的勾起一边嘴角。“这就印证了我说的话一点也没错。你这种大善人,看似宽厚大方,事实上却容不得别人冒犯你一丁点。你永远把自己的感觉摆第一,做善事,一定要人看到才爽,当比你惨、比你烂的人向你伸手求援,你更可以享受那份被人需要的优越感。”
渐渐地,她稳下备受曲解与羞辱的不平,坚定且清晰地对视着他。
“小扁是个奇才,不能糟蹋在你这种人手上。”
“你很讨厌我,是不是?”
“非关你个人,纯粹针对你的身分和愚蠢。”
“我无权选择我的身分,你也……无权批判我的行为。就算我行善的动机不纯,我妇人之仁,也胜过你任意耍弄的妖邪手段。”
朱雀冷然调起双眸时,她捏紧了双拳硬是不让自己退却。
“小扁跟我说过……你那个神秘兮兮的『四灵』一伙人,有本事开散潜藏在人心的某种超凡力量,让有异能的分子成为人上人。这种颠倒常理的作法……才最可恶!”
他隐隐抽动的面部肌理看得她心惊胆战,但最骇人的,恐怕是他咧开的闲散笑容。
“我若是不可恶一点,怎能衬出你的尊贵无瑕?”
“没……没有人天生卑劣,也没有人天生圣洁,每个人都有能力去追求良善,发挥自己人性里好的一面。你可恶,并不是因为你天生就这么歹毒,而是你自己选择这条路!”
“否则我也只能走上死路。”他冷哼。
“可是天地这么大,多得是存活的方法……”
“那是因为你站在优渥的环境与保护中,你才会这么想,你面临过非生即死的选择吗?”
她支吾,开始退缩。
“尝过那种被迫选择生死滋味的人就知道,想要活命的渴望会胜过一切,至于你那套狗屁道义,形同站在旁边看戏的风凉话。”
没办法,她真的没办法对抗他。他敌意太强,生存之道太强,观念太强,气势太强。既然他们分属两个世界,他又拒绝友善地接纳,那何必来惹她?
“被说中要害,就开始装可怜了?”他仰首透过长睫嗤笑她挫败的模样。
“如果……你冒名混进这里,就只是为了谩骂取乐,我想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请你……尽快离开我家,别在这里耍弄那些奇奇怪怪的邪术妖道。想利用我家的权势为你效劳,可以用些光明正大的方式……”
“请你解释一下冒名混入的那一句。”
“什……什么?”他的异常和蔼使得偌大的书房变得诡谲窒闷。“就是你……。假借没落世家子的身分,又施咒让我父亲拜倒在你某种莫名的文采下,让你成功地潜进来任教西席……”
“看来我的把戏你全都很清楚了?”
“我已经不只一次……被你的咒术要得团团转。我不希望你连我的家人也愚弄进去……”
“总而言之,就是我根本没资格任西席?”
是!她沉默地瞪着他的疏冷挑衅。她向来尊崇汉人尊师重道的传统,但她拒绝认一个靠旁门左道取胜的人为师。
“所以你是不打算听我任何命令了?”
“那要看……你是以什么样的身分对我下命令。”她不接受冒牌师长的吩咐。
他阴寒地凝睇着她的渺小碧执,持续了好一阵令人难以喘息的死寂。
蓦地,他低声咯咯笑起,好象发觉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显然坏人就该有副坏样子,专门干坏事,否则就辜负了大家对坏家伙的期望。”他忽然调起侵入的阴森笑眼。“好啊,那就如你所愿,露点坏人该使的手段让你满足一下吧。”
穆兰还来不及咽下口水,眼前就突然袭来如巨鹰展翅般的大掌黑影,由朱雀老远的座位上正面扑杀至她面前。这一瞬间的劲风与迫人压力,吓得她踉跄数步,差点一跌到地上去。
但,什么也没发生。
她疑惑地眨眨眼,确实什么都没有吗?朱雀仍稳稳地坐在大椅内,她仍隔着红木大桌站在离他最远的另一侧。仍是门窗闭合,仍是独处两人,隐约有秋风扫卷落叶的声响,斜映残阳。
没事,一切安好,无所异常。
穆兰急促的气息渐趋缓和,双手却仍牢牢蜷在心口上。真是……和他在一起总是提心吊胆的,一刻也不敢松懈。也许是每次都被他诡异法术吓到的关系吧,她竟然紧张到开始自己吓自己。
还是早点逃离得好。
“我……得先走了。朱雀……先生。”
“没把课上完之前,你哪儿也不去。”
她才不要上什么妖里妖气的邪门课。“可是……我和春五哥……就是额勒春约好了,要商议慈善堂的事……”为了躲开朱雀,她什么方法、什么人脉都用上了。
“额勒春。”他交叠着长腿,以手支颚,垂眼沉吟,似在玩味。“和皇太子走得满近的一个人。”而且还是个极高明的烂人。
“你不要想利用他!”她细声急嚷。“我答应……拿我家做为你利用的管道,可没答应你连……连我的朋友也利用上。额勒春他是个没碰过什么世面的好人……他就只想……平平淡淡地过日子而已,你别去打扰他!”
若不是她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听那快哭出来似的娇吟,还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大大的委屈。
“我还没打扰他,你就开始心疼了?”他勾起一边嘴角。
他的表情好可怕。“你在打什么主意?”
“你呢,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他虽是一张淡漠的笑脸,眼中却毫无笑意。“慈善堂的事已全权由皇太子和额勒春接管,哪有你商议的余地?你究竟想约他去做什么?”
怎么会……这么快就被识破了?但她确实约了春五哥,这事不尽然是在扯谎。“我……跟他做什么,不劳你费心,你也不过是个暂时受聘的西席。”别以为人高马大,身怀绝技,就可以随便把人踩在脚下。
他敛起笑容,幽幽瞅着她,看似心不在焉,却有某种无形的狂潮在奔腾翻涌,与他悠然的神态互为对比。
“朱雀先生,格格有客来访,正在大厅里候着。”门外的仆役传报,令穆兰精神大振。
额勒春来得正好,一切都照她的计划进行着!
“你看,我是真的……和春五哥有约。”胜利的喜悦盈满她粉艳的脸庞。“这事我并没有骗你。”
“瞧你乐得那副浪荡相,你就这么渴望那男人厮混在一块儿?”
穆兰像被重重甩了个耳刮子。“你在说什么?”
“我不太明白你们这些豪门贵冑玩的迂回名目,不过同样是干下流事,你们遮掩的手段确实挺上流的。”
她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想痛声反击,却找不到可骂的字眼。
“原来这就是王府千金的真面目,有意思。”他瞇起饶富兴味的双眼审视着。
“我的真面目如何……与你何干?”他有什么资格诋毁她到这种地步?“你也不过是个教书的,而且……还是个假的教书先生。我不揭穿你,是因为我想与你合作的缘故,但……请你也懂点分寸,别忘了自己的身分!”
他无所动静,晶透的双瞳闪过异常凶狠的冷光。
“朱雀先生。”书房外的仆役略感焦急,隔着门板再唤:“额勒春少爷已在大厅等着见格格了。”
“站住。”朱雀轻吟,止住穆兰打算开门而去的势于。“课还没上完。”
“我不想上。”尤其是个根本不配的冒牌先生授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