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办法忍受他的碰触,没办法忍受被他三言两语又给哄倒的自己。百祯对她来说,的确太危险。
百祯放弃地垂头重叹,沉思良久,从没想到一个女人能把他的情绪逼裂这步田地。
“你到底希望我怎么做?”
“让我搬到别的院落去。”
百祯猛抬眼,看到的却是凄绝、无助、被迫至角落的微弱身影,几乎被黑暗吞灭了存在。
“你说什么?”他轻声质疑。
“我们……或许并不适合靠太近。”当初那份彼此吸引的感觉,最后却导致毁灭。
“都已经成亲了,你还扯什么鬼话!”他暴喝。
冰雅摇头抽搐,已耗竭了元气。“我们不曾成过亲。”
“我们的婚事早就成了事实!”“你娶的人不是我。”
百祯强自镇定地吞下怒火,盘旋踱步,仍忍不住一掌猛击桌面,震出巨响。他自认已经够懂女人,也已经倾力为冰雅付出到极限,为什么还是抓不住她的心?她到底在想什么?
“你若想休妻,也无所谓,我不会再去干涉你的生活。你可以……尽情去教导那些美艳杀手任何绝技,可以三妻四妾……”“我不需要那些女人!”他吼得青筋暴凸。
“我已经把事情交代得够明白了,你还有什么不满?!你恨我逼你向容贵道歉是吗?可她是我姐姐,是唯一支持我娶你的人,甚至由江南赶回京来帮忙我。除了她以外,谁支持过我与你成婚?
连你都不愿和我站同一线,甚至现在还想搬离我这里!“
难道非得拿条链子把她拴在身边,才能确保他们永不分离?
简直疯了。
他重重瘫坐椅内,捏着鼻梁双眉深锁,在眉心刻下深深的皱痕。
疯了的恐怕不是冰雅,而是他。何必为一个女人如此执着,折腾自己的耐性?她想搬出去就让她搬,反正彼此仍住在同一府里,又不是永远分离。可他就是无法忍受,为什么?
淡淡的馨香悄悄弥漫,他知道冰雅靠过来了,也知道她正担忧地深深瞅着他。
“百祯?”柔弱的关怀倏地攻陷他的火气,将他的心揪在一起。他在气愤时,她也在难过,两人都有情绪,但她从不因此停止对他的细腻关切。
“我没有背叛过你。”
“我知道。”
“那为什么还吵着要离开我?”他抬眼怒视。
“不是因为你的缘故,而是因为我自己。”
她的神情不见叛逆,见全然的脆弱,而又深深依恋,一副陷入情感深处的凄美容颜。
“我受不了这样的自己了。”她咬着柔细的哑嗓,滑落珠泪。“我从来不会这样……
没出息,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生气,动不动就疑神疑鬼,动不动就忧心。我向来很坚强的,而且……我很聪明,没有现在这么愚蠢……“她抽开百祯本想握住的小手,防备地蜷握在胸前,拒绝他的温柔。
“冰雅。”为什么不让他碰她?
“我很抱歉我冤枉了你的姐姐,但是,我还是……”她猝然闭起双眸,颤抖地似乎想抹去脑中的什么。“我没有办法忍受你碰触任何女人。不管什么理由,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我只要一想到……”她汹涌的泪势让她难以说明,再也掩不住娇弱的泣吟。
“只要一想到你,我就完全失去理性,毫无判断力,我就再也不是我自己。我哭。
我笑、我生气、我烦恼,我整个人好像……全都被你控制。我开始会怕、会讨厌,不喜欢你亲近别的女人,不要你丢下我一个人,我……“她放弃地重重吐息。
“够了,我不想再说了。”再讲下去,连她都深觉厌烦。
“为什么?”这正是他最渴望听见的心语。
“我觉得那种女人好蠢,好没价值。”她自嘲地苦笑。“我这辈子从没叫人去死过,更没骂过‘贱人’这种粗鄙字眼。连我都……搞不懂自己在于什么。”
“你嫉妒容贵。”
她攒眉瞪眼,仿佛没听过那两个字。
“冰雅。”他痴望着她纯稚的迷惑。“这就是感情的滋味。你若不在乎我,你不会嫉妒容贵。”
“我不想谈什么感情、什么在乎。”她已经累得筋疲力竭。“我现在才了解,我根本……承受不了那种复杂的东西,我不想要那么强烈的独占欲、那么赤果果的爱和恨……”“那你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她绝望地茫然思索着。“我发觉我似乎太过依赖你,变得好没用好没志气、好差劲。”
“依赖你所爱的人,有何不可?”
“那和我以前对表哥的依赖,又有什么不同?”
百祯霍然起身,强烈的怒气汹涌翻腾。尽避他面容平稳,泰然自若,却怎么也压不下满屋子凝重的肃杀之气。
“你想摆月兑我?”
“我只是想保留一点喘息的余地。”否则朝朝暮暮地被困在他身边,她快窒息了。
“就像我那时替你摆月兑掉你表哥那样?”
“这跟表哥无关,而是……我不想再当个一无是处、只能等你怜爱的小宠物。每天阻在狭窄的世界里,想的念的都是你,为一点小事伤心,为一点误会大发脾气……”
“我并不讨厌这样的你。”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所以你打算离去?”
她不自在地瞟来瞟去,被百祯句句逼迫得难以呼吸。“我只是……暂时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否则满脑子百祯,不是妒就是怨,把自己搞得愈发面目可憎。
“你既然已经成为我的妻子,就该学着适应和我共处的日子。”
“我会,但我也想找回某些我失落掉的自己……”“翅膀硬了就想飞?”
冰难调起剔透双瞳。“当初教我独力飞翔的人正是你。”
“可是你只能当只饱受呵护与照料的金丝雀,就别把自己的本事估太高。”
“但你也无法否定我以前替表哥和师父建立的许多功劳!”
“你建功劳,也不过是因为有他们在后头替你撑腰。”
百祯怎能这样羞辱她?“我靠的不是关系,而是实力!”
“靠到最后甚至打算利用稳固江山,索性嫁给自己的师父是吗?”
他这话狠狠伤了她的自尊心。他应该是最明白她当时处境的人,他也应该最了解她的努力与心血,为何突然翻脸否定她的一切?
“你最好在开口前想清自己的斤两。既然活在我的庇荫之下,就别自以为了不起地唱高调,还妄想主导大局。”
“我没有在主导什么——”
“刚才是谁说要摆月兑我的,嗯?”他狠狠冷笑。
“我只说要离开这里。”就搬到其他院落去而已,是他一直用“摆月兑”这种严重的字眼加以扭曲。“况且我也不需要你的庇荫,我——”“如果不是我的庇荫,你还能活到现在?”
冰雅错愕。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背弃了月嬷嬷的职务,‘四府’的人会轻易放过你?你掌握了他们大量消息,他们岂会坐视不管?你以为‘四灵’这方的人会放着你这颗棋子不善加利用一番?
你握有多少情报、多少管道,又身为元卿贝勒的亲人,这么肥美的诱饵,他们会不想把你吞吃入月复吗?“
“我才不会为‘四灵’效命,也绝不会向他们泄漏情报!”
“那就抓你当人质,不怕你表哥不就范。”
“表哥他才不会管我!”
“他若真的不管你,为何在‘四府’内反对其他人将你灭目的决定?”
表哥他……冰雅登时慑住,不敢相信。他还是关心她、还是顾念她的。
或许,她还有希望回去成为月嬷嬷,为表哥效力,不再沦为没用的东西。或许,误会仍有机去澄清……“冰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