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百祯的第几个新鲜玩物?
不行,不能胡思乱想。冰雅努力稳下隐隐胀痛的脑门。不管百祯的过去如何,他俩要共度的是未来,计较过去的事毫无意义,徒增恼扰。而且……冰雅冷眯笑吟吟捧着小坠子走来的鸳鸯。她觉得鸳鸯有股说不出的亲切与熟悉,却又带着些许不可信。在无法判断鸳鸯究竟是敌是友的状况下,她宁可站在百祯这一方!
“冰雅,我若想害你,就不会冒生命危险翻找百祯的秘密。”她诚挚地步步逼近。
“要把你害惨很容易,只要继续隐瞒你实情就行。”
“什么实情?”
“这个。”她将坠子高高滑落至冰雅的掌心。“带着它去那间茶楼吧,我相信你五哥和五嫂一定派了人在那儿继续等候你。去问他们这坠子是什么,你就会知道一切。”
握住那条坠子的瞬间,她如遭电击。就算她的脑子不顾想起,她的手掌却有记忆。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触感,再熟悉不过的重量与存在,这是比她生命还重要的珍宝,她灵魂的一部分——一块温润白玉雕成的水月观音。
紊乱而熟悉的画面交错闪现她脑海中,千万个声音、千万个细节.急遽爆发,击碎了她短暂而幸福的梦境。
“去吧,冰雅。”见她寂然伫立.鸳鸯不禁使劲鼓动。“你若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就拿它去问你五哥、五嫂——”“不必问。”
鸳鸯诧异于她幡然转冷的慑人神色。
“我已经想起来了。”
第五章
乍见她时,还以为这是专仿照六、七岁小女孩做的假女圭女圭。粉雕玉琢。不言不笑、不动不眨,晶透明烁的大眼视而不见地望着地面。仿佛拒绝别人进人她的世界,也拒绝进人别人热闹的圈圈。
“可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了吗?”一名美少年温柔笑问。
小女孩坐在书斋大椅内,紧抓着她方才在屋外捡到的一块木雕佩挂不放。
“元卿!你是不是又躲到书斋里去了?”人未到、声先到的男子在老远就一路朝这儿边跑边叫。
少年没什么动静,依旧安坐在小女孩隔壁的大椅上,倒是她,连忙钻进他的椅子底下,躲在他衣摆的遮掩后面。
“外头的喜宴上见不着你人,就知道你一定又溜到书斋里混!”男子一身红袍地杀进屋里哇哇叫,一坐在之前小女孩待的位于上。“太不够意思了,这是我的婚宴喔。”
“抱歉。”少年笑着闹闹翻开下一页。
“我看你一点都不抱歉!”哼。
“真是不识好人心。”
“是啦,你早点闪人对我来说是比较有面子,省得大伙只顾着观赏你而忘了身为主角的我。可你不在,我更没面子,因为每个人都拿我当听差似地猛问:元卿呢?元卿在哪里?都没人来跟我说恭喜!”
“你节哀顺变吧。”
“我是早已习惯这事儿,可是碰多了还是会不舒服。加上找你之外,我还得找小九。
我看我这新郎官不用当了,去当跑堂倌还差不多。“
“什么小酒?”
“我们家老九。”他不耐烦地比画着矮小的个头和形貌。“就这么大,头上扎这个样的娃儿埃这丫头,一天到晚不理人、不说话,跟个鬼影子似地四处游荡。”
“就是你阿玛一直没给她取名字的老幺?”
“我阿玛跟她,简直一模一样的臭脾气!”害他这个老大当得真麻烦。“不过我心里有时也会像阿玛那样地怨她,毕竟就是为了生下她,我们才丢了额娘。”
“我看你阿玛其实挺关心她的。”只是不喜表达。
“问题是他们父女俩脾气一样硬,两人一对眼就只会互瞪,这个不理人、那个也不理人,我们这几个哥哥姐姐在中间再怎么扮丑角、热络气氛也没用。现在我反而高兴小九很少在阿玛面前出现,省得我们老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她或许正是不想让你们为难,才和自己的父亲避不见面。”
“才怪,她根本是在耍性子!”新郎官一哼。“仗着她跟额娘长得一模一样的优势,什么都用最好的,任何东西阿玛都会派人送去给她先挑,再让我们这些哥哥姐姐捡剩的。”
“你不是说过她一向不拿你阿玛送来的东西吗?”
“瞧,那丫头够刁吧?”
“她也许是想把好东西让给哥哥姐姐们。”
“那是因为她挑剔,全看不上眼!”想来就令人不爽。“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带聊着聊着,就感叹起来。为什么当年不保住额娘的性命,却保了个没用的家伙?”
“留点口德。”少年冷然低语。
“小九她真的没什么用处啊,只会成天制造大伙的不愉快,一看到她就想起因她而难产过世的额娘。我至今……仍很想念额娘,世上再也找不到像她那么完美的女子了,所以每当我一看见小九心里就矛盾。她真的太像额娘,偏又是害我失去额娘的凶手。我想亲近她,却也厌恶她……”“别说了。”少年椅下的无所动静令他略感担忧。
“这倒是,我干嘛在自己的大喜之日聊些感伤的事。”他努力以僵硬的笑容掩掉眼眶的潮红,爽朗起身。“我们回酒宴上好好喝他两场吧!”
“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别又乘机溜掉,小心我在姨妈那儿告你一状,回去可有你好受的!”
少年等人影跑远了,才慨然拉出底下藏的小人儿。她没有表情,沉默地垂眸抓着掌中的东西,仿佛地根本没听见刚才残酷的对谈。但他知道,她什么都听见了,也都听懂了。
他凝眸半晌,由颈际拉出一条坠子。“你没有任何玩具吧?”他蹲下,与她面对面。
“我用这个坠子,跟你换你手上的木头佩挂,好不好?”
她不出声,直直冷视眼前友善的面孔。
“这是我上回进宫时太后赐给我的,叫水月观音。”他将白玉坠子吊在她眼前晃呀晃。“以前,在唐朝的时候有个叫蒋凝的美男子,风骨与人品都和他的容貌一样超凡绝俗,大家都说看到他就会感受到一股祥瑞之气,似乎能沾点好运,所以叫他水月观音。”
她着迷地倾头凝望雕工细腻的白玉坠子。会带来好运吗?
“会埃”
充满期待的小脸上微有退缩.似在怀疑。
“真的。”他望进她幼推的双瞳。“从今以后,你不但会有个名字,还会有属于你自己的才能,不再是个没用的人。”
她像掉入梦境般地失魂怔忡,呆呆地任少年将坠子挂在她身上。她会有名字,还可以不用再当没用的人?
“喜欢吗?”他和煦一笑。
她紧张地双手牢牢抓着胸前玉坠,唯恐好运会跑掉。她不敢表现出任何情绪,却仍掩不掉脸蛋上的两团兴奋红晕。
名字,她要名字!晶圆灿亮的大眼渴望地逼视着少年。
他微愣,继而发笑。
“难怪你一天到晚不出声。”她的眼睛比嘴巴还会说话。他深瞅眼前甜美无邪的玉人儿,像是联想到了什么而怔然失魂,心神荡漾,仿佛眼前凝睇的是另一个人。
“冰雅。”他迷离轻喃着‘月亮’的满洲语,幽邈如风铃般细细敲过她的心。“从此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月儿冰雅。少年牵起小女孩雪白柔软的小手,眼神忽然转为坚定。
“月儿,跟不跟我走?”
她仍在呆愕中,飘浮在自己名字清灵婉转的音韵里。
月儿冰雅。
“你要留在这里当个没用的小九,还是跟我走,成为独一无二的明月?”
她一惊,瞪大了双眼,宛若在刹那间被开启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