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原来又开始飘雪了,她真该偷件棉袄再逃出来。
师父没有阻止她逃走,也不追来,为什么?
路边一个热呼呼的包子摊,冒着滚滚白烟与香气,冰雅这才意识到她好饿。可是,她没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处境?
雪花片片飞落她身畔,沾在她身上的,随着她的体温融为一股寒意。她一步一阵哆嗦地前行,缩着双肩快冻成小球。师父根本不来找她,可见得对他来说,她算不了什么。
那当初何必救她?死了都比当个废人来得痛快。
“姑娘,我看你脸都发青了,坐下喝碗热茶吧。”
冰雅颤抖转望一旁的小茶铺,粗朴的胖妇一脸诚恳地擦拭着脏围裙。虽然胖妇毫无敌意,冰雅依然防备森严。
“姑娘?”
“我没钱。”
“碍…你一定是钱掉了或被人扒走了,对不对?”看她这孤零零的模样,实在教人心疼。“不然这样,这茶我不算你钱,你就进来暖暖身子吧。”
“大嫂,那咱们的也可以不用算钱了吧?”小茶铺里的人们暖烘烘地开起玩笑。
“啥,凑什么热闹!”她转向冰雅关切道:“姑娘?”
冰雅扫视茶铺里的人,一抿双唇,冷然转身。
“哎,姑娘?你别急着走啊,你好歹也可以先烤烤火再……姑娘?”
冰雅快步抛开温暖的呼唤,摆月兑人情纠缠。她不想要任何人接待她,特别是在她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的时刻。她讨厌自己,讨厌被人同情怜悯,讨厌路人频频朝她注目的狼狈感。
肮脏的女人,肮脏的人生……死掉算了。就这样冻死、饿死在路旁,跟着冰雪一同消融腐烂,或被丢到哪个乱莽岗去也是不错的下常反正她没人要,连她也不想要自己。
好,那就去死!
突来的明确目标让她找到了方向,即使是死路也起码不再令她迷惘,她要的就是这种确定的感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晃荡?”一个状似跑堂倌的少年赫然拉住她。
“干什么?”她怒斥地愤然抽手。
“我老远就看见你,还以为看走眼了。”他焦急地压着嗓门左顾右盼。“你疯了是不,怎么大白天地就跑出来抛头露面?我已经派人去知会大爷,他马上赶到,你快回茶楼里躲着!”
“你认识我?”她眯眼审视。
“你这模样我还能不认识吗?”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地低哮,好像她没穿衣服就跑出来似的。“现在情势这么紧张,你还散散闲闲的,想害死我不成?”
什么情势紧张?他刚才又说了什么大爷?
“快走快走,用……用这把脸遮一下!”他连忙自肩上扯下油腻腻的毛巾差在她头上。“我的姑女乃女乃,你行行好吧。你这么不小心,自个儿遭殃倒也罢了,怎么不想想我们这些会受牵连的小角色?”
受什么牵连?
冰雅一路被他拖着跑,在小巷这里东奔西窜,经过一个个弯、一扇扇后门。她试图拼凑起破碎的讯息,可状况仍是一片混乱。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她刺探。
“这一带全是咱们的眼线,我会发现不到你?”少狗眼看人低了!
眼线?冰雅边跑边疑惑,猛然间,她注意到这些小巷里的后门都不大对劲。有的充斥着下注的叫闹、吃喝、酒气、酸臭味儿,有的则是低俗的唱唱笑笑,女子尖嚷与撒娇,恶心的廉价香粉气息与后门的腐菜味交杂在一块。
他要带她去哪里?冰雅顿时有股想抽手逃走的冲动,她不想再深入这些污秽的巷弄。
但是不行,就算再怎么逃避,这终究是事实,她必须正视自己的命运。
“哟,小二,怎么跑到这儿来厮混了?”三两个妖娆女子攀在楼上台边娇笑。
“厮混个头,滚回大厅做你们的生意去!”
“小二好大的脾气呀,想必在床上也很够劲儿吧。”女子们乐得花枝乱颤。
接下来的两头对嚷简直不堪入耳,冰雅拒绝再当他们双方叫骂揶揄的对象,甩开跑堂倌的牵制,转身就走。
“喂,你想到哪去?”
“别碰我!”她厌恶地挥开扣在她肩上的污手。
“就是啊,小二。这种上等货色,哪是你碰得起的。”一具粗矮壮硕的身躯堵住他俩去路。
跑堂倌连忙拉过冰雅,护在身后。“把毛巾围上,快!”
冰雅错愕地拉起滑至肩头的油腻毛巾挡住面孔。这是怎么回事?
“让开,我老早就看见她长什么样了。”大汉毫不遮掩满脸的邪念。
“她是……我妹子,不是什么低三下四的女人。”
大汉吐掉齿缝间咬着的细签,好笑。“你妹子?说她是你主子还差不多。”光气质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来挡他,你快乘机回茶楼去。”跑堂倌朝冰雅耳语后,立刻抽出腰间两把菜刀,拉开阵式。“这位大哥,大伙各做各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你也未免太不懂规矩。”
大汉弯身抓起门边斧头,笑容狰狞。“我就是这条街的规矩。”
矮光猛然重重砍下,楼上女人惊叫不已,但见跑堂倌交叠成十字的两把菜刀准准地架住矮头,卡在双刀间,令大汉砍也砍不下去,抽也抽不回来。
“臭小子!”大汉抬脚扫向跑堂倌肚月复,跑堂倌原地一蹬,飞踢大汉的胆门,顺势向后腾空一翻,灵巧着地。
“你站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跑堂倌刚向冰雅吼完,立刻被楼上跃下的妓院打手狠踹一记,跌了个狗吃屎。
“打死这小子,把那娘儿们抓过来!”
三、四名打手应大汉的怒喝,霍地杀向冰雅他们。
“快走!别在这儿碍我手脚好不好?”跑堂倌一面力战群雄,一面咆哮。
“你要我走到哪去?”冰雅又急又恼。
“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跟我开玩——喔!‘跑堂倌赫然被人击中后脑,跪倒在地。
“喂!你——”一只快手倏地抽走她脸上蒙的毛巾,啧啧浪笑。
“哪儿来的上等货?难怪大哥会兽性大发。”打手们转而围住冰雅。
她蹲扶在半昏眩的跑堂倌身旁,愠怒地冷睇周围人渣。
“你们凭什么这么做?”
“凭你们没经许可,就打老子后门经过。”大汉暗暗挑眉。呵,这小妮子居然没被吓得鬼哭神号。
“有话大可好好说,为什么要动手伤人?”
“老子没空跟你罗唆,有话到床上再说。”大汉一勾手指,示意打手们押人上楼。
“把她带进去。”
“你就没胆自己过来带我进去吗?”这句淡漠的嘲讽挑起了大汉的兴致。
“你这娘儿们。”他将之视同勾引般地上前伸手,冰雅正想狠狠吐他一脸口水,却被一阵寒光扫断。
大汉惊天动地的狂叫吓到整条后街房舍里的人,冰雅更是震愕,瞠眼呆瞪大汉突然被菜刀削飞到雪地上的四根手指,无法反应。
“还不快走!”跑堂倌抓起冰雅就溜,连菜刀上的血迹都懒得清理,任其飞溅至她身上。混乱的叫闹声被远远抛在她身后,过度的惊吓却残存她脑中。
“你……为什么……”直到她被带人某间茶楼的二楼厢房半晌,仍神魂未定。
“我不从后门把你带进来,难不成要由大门带你送来艳光四射地招蜂引蝶?”跑堂倌设好气地扯过毛巾擦拭刀身。
冰雅不自觉地蹙眉轻抚受伤的额角。“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动刀砍人?对方虽然很恶劣,但有必要狠到这种地步吗?”
“你是吃错什么药了?”他毫不隐藏自己的厌烦。
“因为我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