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极为缓慢、极为痛苦地合上眼。一道泪痕倏地划下脸颊,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衣襟前。
“拜托……不要在这个时候拿我曾经说过的蠢话嘲弄我。”今天她受的惩罚已经够多了。
“琉璃……”
靶觉到一股正微微接近她的掌温,她紧闭双眸火速缩入更深的角落,逼得元梦不得不缩回自己的手。
她整个人浑身是伤,再轻柔的抚慰对她都是椎心刺骨的剧痛。
“放心吧,我不会碰妳,也不会靠近妳。妳就这样闭着眼睛也无妨,不必勉强自己看我。”他将双手僵硬地交握在身后。“琉璃,我原本就打算在成亲后的日子里,将这些事的真相慢慢向妳说明。”而不是如此刻一般,让她一下子承受所有打击。
现在说什幺也没用了。已经破碎的东西,用再多的温柔细语也复原不了。
她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用爱去包容元梦、了解元梦、以为这样可以融化他心中孤冷的冰雪,温暖他的灵魂。却没有想他到的响应竟是一场骗局,拿她的真心当游戏,拿她的感情当工具。
她承受不起。求老天快叫元梦回去吧,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控制自己快灰飞烟灭的意识。
“琉璃,妳有在听我说话吗?”看她渐渐转入墙角阴影里的小脸,他的心剧烈地狂跳。他有感觉,琉璃正在逐渐消失,从今天以后他可能只能跟一副空壳过一辈子。
“妳应该已经忘了我曾向妳坦白的事。我说过我帮妳的目的有二:一是找到咒术的『线索』,一是因为我要妳。或许我曾经想玩弄妳——正如刚才兆兰和锦绣说的,将妳视为可用、可玩的工具,但是我失败了,因为我动了真感情。”
她听不见元梦在说什幺,封闭而受创的心不想再接受任何有关此事的话语。
“琉璃!”她缩在墙角背对他的景象令他不自觉地加重语气。“妳可以不看我、不理睬我,但是别背对着我!”
她是怕元梦看到她,很怕,非常怕!
当她幼稚的说要藉破除妹妹大限危机的机会,替元梦洗清以往大家对他的误解时,他是用什幺样的眼光在看她?当她为了见他、和他一块同心协力找替身而离家出走时,他是以什幺样的眼光在看她?当她感动的说世上只有他最了解她的时候、当她说愿意等他打开心门接纳她的时候、当她说她第一眼就爱上他的时候、当她说不在乎将自己的身心都交给他的时候,他到底是用什幺眼光在看她?她在他眼前的模样究竟有多可笑、多滑稽、多无耻!多丑陋?!
“琉璃!”
“不要!不要看我,走开!”
当他一掌箝住琉璃的肩头,整想转过她身子的剎那,立刻引起她疯狂的嘶喊与慌乱的反抗。他的手劲愈是强悍,她的挣扎愈是狂乱。
“站出来,琉璃!我们进屋里谈!”尽避她的指甲在他的手背上留下抓痕,他也不放开她。
“放手!我不要听,我什幺都不要听!”
“那妳看着我!”他硬是拉下她低头掩耳的双手。“为什幺要背对我?我令妳厌恶到这种地步吗?”
“不要拉我,不要靠近我!你走开!”
眼前的哭喊声与推打猛然和他脑海中的记忆合而为一。一声声凄厉的狂啸,由十年前的那场洞房花烛夜穿透他的耳膜,与琉璃几乎扯裂的嗓子一同击碎他的意志——
不要靠近我!元梦是鬼!表!走开!不要靠近我,不要。
“格格!榜格冷静点,老嬷嬷在这儿!”在房里原本等着应侍的老嬷嬷和小玉,都被她的哭喊吓了出来。
“嬷嬷救我!嬷嬷!”
元梦无神地一松手,她立刻躲进老嬷嬷肥胖安全的胸怀里,埋首颤抖。
“我像鬼一样令妳害怕吗?”连她也想远离他了吗?
琉璃主仆三人顿时一震,一只小手无意识地抚上盖着高领的颈项,内藏骇人的勒痕。
元梦为何突然这幺说?
凝重的静谧与庭院的雪色天地的寒气冻为一体,元梦不再有动作,琉璃仍旧埋着头,安安静静。
“妳会退掉这门亲事吗,琉璃?”他空洞的哑嗓让她心头一悸。
退婚?一旦退婚,就她永远也没机会再见到元梦,再也听不见他这样站在身边的温柔耳语。
这样不是很好?她再也不用面对这个利用她的男人,深不可测的男人,欺瞒她、伤害她、粉碎她一切付出与幻想、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的男人——
一个让她深深爱至心底的男人。
“我绝不退婚,琉璃。”如果她提出如此要求,就是他唯一能给的答复。“不管什幺利用、什幺欺瞒,只要能和妳在一起,再卑鄙的手段我都使得出来。”
琉璃没有反应,只是身子的颤抖逐渐止息。
“利用之事是真的,我动的感情也是真的。”他疲惫的闭上双眼。
“我承认我用了最差劲的途径接近妳、用了最糟的方式爱上妳。妳可以怪我、恨我、排斥我,但我绝不放手。”
或许这对彼此都是种折磨,但若分手,那份折磨会更加惨痛。
“妳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他已经打开心门,将最真实而脆弱的自我展露眼前,只等她重新接纳。
她的心已融化,由眼眶泛滥而下。她实在太傻,傻到无法报复性的顽强抵抗这份感情。她是不是太没志气了?
“琉璃?”
她听得出他的期待与恳切。她的灵魂早已再度倒向他那方,可是她的意志还未准备完全。一句原谅他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是吗?”这就是她的响应?元梦苦笑,眼中深沉的失落是埋着头的琉璃无法看见的。“我明白了。那妳好好休息吧,我们大喜之日再见。”
琉璃赫然由老嬷嬷怀里抬起头,亟欲唤住他背影的声声一直梗在喉间,了无声息。
元梦……
肥暖的大掌轻拍着她背后,安抚她痴痴的凝望,直到那个令人心痛的身影消失于眼中。
“没事的,格格。妳仍然是贝勒爷心上的一块肉。”
“可是……我还没跟他说……”
“成亲之后,妳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跟贝勒爷说,嗯?”老嬷嬷轻拍琉璃泪湿的脸蛋。“好格格,听贝勒爷的话,乖乖休息养好身子,等着后天上轿做新娘吧。”
“是啊、是啊。”侍女小玉连忙应和。“我跟玲珑格格借了面八卦镜,已经替您搁在房中了,包你这些天可以安安稳稳的一觉睡到天明。”
琉璃只是浅浅苦笑,双眸仍依依不舍的看着元梦离去的方向。
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彷佛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回答元梦方才的问题。
※※※
“姊姊,我不太希望妳嫁给元梦贝勒。”
明日就是琉璃出阁的日子,玲珑与锦绣及其它嫂子们都到她的院落里帮忙打点,顺道做最后的促膝长谈。
“锦绣,这些绢花发簪全给妳。这件袍子我很喜欢,可是做得太宽大了,我不适合,也送给妳。”琉璃神情平和地分着各个精致的个人用品。
“姊,妳……”
“妳不赞成她嫁给元梦贝勒有什幺用,我从一开始好说歹说的劝她回头,结果呢,说破了嘴还不是等于白说!”锦绣没好气的抱着一堆东西夹在女人们之间继续挑选。“琉璃,我要那个粉盒,绢帕也再多给我几条。”
“锦绣……”这又不是在做买卖,一切东西她早分类好了。“那个粉盒是要给大嫂的。”
“那我这几朵绢花跟她换!”她不甩大嫂难看的脸色,让琉璃左右为难。
“姊,我是跟妳说真的。”玲珑黏在琉璃身旁坚持到底。“我觉得妳嫁给元梦贝勒不妥,不是因为昨儿个大家吵闹的什幺利用事件,而是他的诡异灵气愈来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