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事一定要发生在我们身上?”他的咆哮连同重拳狠狠击在矮桌上,木桌被这一拳击破的爆裂声吓得她掩耳尖叫。
一切困难不都过去了吗?危机不都解除了吗?他和璎珞经历了这几番折腾,不是终于可以长相厮守,过着平凡日子了吗?为什么她的心病反而在这时候变成他们之间的阻拦?
“为什么”红木柜被击碎的声音和他的愤恨一同震撼着璎珞,任她再怎么掩耳,也无法逃避骇人的声响。
“为什么……”他突然失去所有力量,颓然坐在卧榻边掩面低喃。他心痛得想哭声,却掉不下一滴眼泪。他想做些什么来挽救璎珞的心病,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老天爷,他什么都没有。没有家人,没有亲情,没有温暖,也没有安全感。往往出征一战,根本就在乎是否能活着回来。没有人会等他,也没有人会为他担忧。他除了作战杀敌外,什么也没有。
可是现在他有璎珞。他终于有了心动的感觉,明白被爱的感觉,被她珍惜、被她重视、被她依赖。他什么也没有,只有璎珞,老天却为何硬在她身上下此毒咒,让她神智错乱到令他束手无策的地步?
为何要逼他眼看唯一心爱的人陷入疯狂境界?
“为什么……”这是他今生今世,第一次感到无助。
璎珞吓呆了,蜷缩着坐在地上的身子却慢慢停下了颤抖,让她不再害怕坐在卧榻边埋首低喃的猛兽。
好以为赫兰泰会打她。真的,刚才差点令她吓破胆的原因,正是她以为赫兰泰下一个要击毁的目标就是她。可是很奇怪的,现在她眼中所凝视的赫兰泰好像很孤单,仿佛一个被丢在荒野的幼小甭儿,无助而伤心,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可依靠的对象都没有。
“赫兰泰……”她鼓起勇气爬近他,轻抚他掩住沉痛面孔的双手。
当他顺着手背上传来的轻柔感触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担忧而略带畏怯的小脸,长长的睫毛上还闪着未干的晶莹泪光,他的心几乎要被拧碎了。
“对不起。”他缓缓抱住彬在他两腿间的小人儿,深深地拥她入怀,恨自己的蛮横,也恨自己的失控。
他的心意透过拥抱的体温,渐渐渗入璎珞心里。
“赫兰泰……”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眼眶里重新盈满滚烫的泪。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赫兰泰的感情,她终于突破重重藩蓠,看见他盛满无尽痴情的心。她终于在刹那间领悟到,赫兰泰的痛苦在于对她的不舍,他舍不得她变成人人眼里的女疯子,他心疼自己唯一的宝贝变得神智错乱,他的无助在于他放不下璎珞,纵使她是一个疯子,他宁可痛苦地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也不愿放开她。
“是真的吗?”她回搂住他颈项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奇妙地渐渐沉淀方才躁乱的思绪。
“如果我真的是疯子,你也不会抛弃我,对不对?”
如果他会,此刻就不必如此痛苦悲切。他放不下璎珞,而自古向来是寡情者易伤人,多情者易伤自己。他宁可自己伤痛,也胜过没有璎珞的晦涩人生。
璎珞内心感应到的愈多,泪就流得愈多。
“我找到了我的宝石,像湖泊一样碧蓝清澈的蓝宝石耳坠。”
他听不懂她的话,可是倚在他肩头上的带笑泪颜,仿佛有咱不可思议的魔力,将他的思绪洗涤为晴空万里。那种豁然开朗的舒畅与光明,好像一切的烦忧都消散,任他倒在碧草蓝天之间徜徉,无忧无虑,宁静安祥!
“你送我的蓝宝石耳坠,原来在这里!”她柔女敕的脸庞贴在他心口上,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原来赫兰泰长年冰封在重重巨茧的心,正像他送给她的那对波斯蓝宝石耳坠,璀灿晶莹,宛如天地间碧丽的湖泊,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珍品。
“上一次我无知而任性地丢掉了你的心意,这一次我终于捡回来了。原来它们就在这里。”
靶谢上苍,正因为赫兰泰把她当疯子看待,才让她发现了他备受折磨的心与至死不渝的真情。一个椎心刺骨的误解,让她得到了赫兰泰毫无隐瞒的真心。就算一辈子被人当作疯子又何妨,能够拥有他至情至性的爱,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你三天后的北京之行要早去早回,好吗?”
他粗糙的大掌抚模着抬头凝视他的细致脸庞。她不再死缠烂打的硬要跟他同行了吗?
“这跟担心你的安危无关,而是我会想你。”她的小脸倚躺在他的手心里。“你不在我身边时,我甚至不太敢入睡,怕睡着时梦见你,醒来后却见不到你踪影。”
他也是,只要一离开她,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朝远方眺望,仿佛望向塔密尔,就能穿越千山万水的阻拦,飞回她身旁。
“你要早点回来。”
回应她柔细叮咛的,是他炽热而沉重的拥吻。
那一夜,他们格外浓烈。
绣芙蓉2003年8月14日更新
“费英东,你路上小心了。”费英东比赫兰泰早两天前往北京,璎珞特地来替他送行。
“你昨夜和赫兰泰又吵架啦?”昨夜轮到他监督守卫,整个营外都听得见赫兰泰暴怒砸物的骇人声响。
璎珞红透脸颊,羞怯的拼命摇头。
“喔,看来你们后来又和好了。”费英东会意地笑着。“别担心赫兰泰了,这次进京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他以手势示意璎珞的耳朵靠过来。
璎珞眨着大眼,好奇地附耳过去。
“赫兰泰其实今天就该跟我上路进京去,他却刻意多待在这儿两天,我看他是舍不得某人喔!”
“真的?”璎珞笑得好开心,娇羞的神态无处躲藏。不是赫兰泰多待的两天令她开心,而是他这么做竟是为了她,这份感情比什么都更令她喜悦。
可是他什么也不说,从来不说。
“委屈你了,璎珞。”费英东忽而有股心疼的感叹。
“呃,我哪里委屈了?”
“我一直在担心,要是赫兰泰迟迟不给你名分该怎么办。”尤其他是当初看着她高高兴兴由蒙古出嫁的人,不希望自己是把她送入痛苦与卑屈之中的元凶。“这次皇上召赫兰泰进京,是要重赏并嘉奖他,听说除了赏赐我们这次损失的骏马、牛羊和黄金万两之外,皇上也同意他的请求,替他在塔密尔河畔建筑宅邸。”
“盖在这里?”她错愕的指指地上,而且这还是赫兰泰主动提的。
“对呀,皇上决定要替他盖栋如他在京师的那座豪邸,重重犒赏决定终生戍守边关的大将军。”
“终生戍守?”璎珞一时还不太敢相信。“他不离开此地,也不回北京安居了?”
费英东耸耸肩。“除非有军务在身,我想他会尽量待在这儿,不过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要正式迎娶你过门。”
“喔。”璎珞只是傻笑,没有费英东那么慷慨激昂的兴奋。
“喔什么!他要娶你耶!你要做真正的将军夫人了!”她是不是脑袋坏了?天大的好消息,千呼万唤终于得到的婚礼,她竟然只是“喔”一声!
“娶不娶我都没有关系,只要能一辈子跟他在一起就够了。”赫兰泰娶她对她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惊喜,他决定终生陪她守着这片土地,这份感动,她死都无以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