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老师你这么开朗,还跟同学们打成一片。”她才不相信他有自闭症呢。
他哈哈一笑,说起自己的故事。“我上高中以后开始学摄影,拍得还算可以,才交了第一个朋友,十六岁之前,我根本是个哑巴,很少人听我说过话,我还有学习障碍,每学期都要补考,连我家人都放弃我了,谁也没想到我能念到大学毕业。”
这番话让许书婷万分诧异,没想到一个热情活泼的老师,居然有这么一段沉默过去,人生真能改变得如此彻底吗?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他做到这地步?
“我喜欢的事情就会全心投入,摄影这方面算稍有成绩,人际关系却是我的罩门,不断被当、不断重修,原本我可以只躲在冲印室里洗照片,但我不想认输,主动参加摄影协会,报名师资培训课程,过了六年,就变成你现在看到的我。”
她定定看着他,仿佛看到一个害羞的大男孩,孤独的、惶恐的、固执的,在这世界模索自己的一条路,并非人人都能做老师、上台说话、带领班级,对一个有自闭倾向的人来说,更是难如登天,然而他做到了,若说希望是颗星,他就是摘星的人,难怪他眼中闪闪发亮。
沉静片刻,她才找到言语形容。“老师,你真的好勇敢、奸坚强。”
他笑着抓了抓后脑,不太好意思的说:“其实,别人怎么看待还无所谓,但我可不想被自己看不起。”
这句话再次震撼了她的心,眼前这个小她一岁的男人,除了摄影方面是她的老师,在人生方面何尝不是?从她报名上课以来,从志工阿公、欧巴桑班长,到这位经历特殊的老师,都为她带来震撼教育。
杨之翔不知自己在别人心上造成多大涟漪,继续拍照直到夕阳西下,才依依不舍地收拾相机。“对了,今天的模特儿费用,就让我请你们两位美女吃晚饭吧!”
“那怎么好意思?应该是我请你。”许书婷连忙摇头,老师肯替她女儿拍照,成品一定都是杰作,她求之不得,哪能让他破费。
“你不收我钱已经很感恩了,走,附近有家海产店,我常去吃,希望你们不会嫌弃。”他虽没多问也能察觉,许书婷应该出身富贵人家,夫家显然也是人中龙凤,才酝酿出她今天的气质和矜贵。
“好吧,谢谢老师,下次有机会换我请。”许书婷牵起女儿的手,看女儿似乎没那么紧张了,真难得,通常得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陌生人,或许是杨老师身上毫无压迫感,女儿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走出河滨公园,再过几条路,杨之翔带他们来到一家海产店,许书婷平常总是到饭店或高级餐厅,很少到这种平价餐厅吃饭,感觉很不一样,老板和店员也特别有人情味似的。伙计很快送上一桌好菜,他们坐在露天的桌椅上,可以看到路上车水马龙,这城市无论何时都热闹纷纷,要找到一块安心之处并不容易。
“来,多吃点!”杨之翔不断替两位大小美女挟菜,两位都苗条得紧,该多增点福气。
丁俞涵一向挑食,只选几样自己爱吃的东西,默默的不说话,两个大人继续闲聊,尤其是关于自闭症的经历,许书婷非常想多知道一些。
杨之翔除了能言善道,也是个称职的倾听者,让人不知不觉就吐露心事,除了女儿的问题,许书婷还说出了她的烦恼。“其实……我一直都不快乐。”
“我看得出来。”他没忽略她眼中的寂寞,尤其在她望向远方时,似乎期待谁来把她接走,那种想逃月兑现状的表情,他也常在自己脸上看到。
“我先生他……没有外遇,对我和女儿也没有虐待,虽然他个性冷了点,但也不会乱发脾气,他是个非常认真的医生,给我们母女俩优渥的生活,可是……他不爱我,工作才是他的情人。”她实在不该抱怨丈夫,在许多人眼中,她已是好命得不得了,但她就是不快乐,该怎么办呢?
杨之翔伸手拍拍她的肩。“人生就是很难两全其美,如果他又优秀、又温柔、又顾家、又爱你,我还真怕他会短命呢。”
她忍不住笑出来,老师说得也有道理,丁凯轩倘若面面俱到,只怕未老先衰,像他那样完美主义、自恃甚高的人,哪天会倒下也不知道。
“或许有些事我们无法去改变,但我相信,快乐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的责任。”
这话又让她呆住了,为何他像看透了她的人生,说出的话都直中她内心标靶?她从未有过如此感觉,原来人和人之间可以如此灵犀相通,或许上辈子他是位通灵法王呢!
这时,丁俞涵忽然对母亲说:“我要吃虾子。”
“好,我帮你剥。”杨之翔主动代劳,用纸巾擦过双手,仔细剥好虾壳。
“我来就好。”许书婷怕女儿会拒绝,这样对老师太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我试试看。”他剥好虾壳,原本要挟到小女孩碗中,但是丁俞涵张开嘴,直接在空中吃了那尾虾,还咀嚼得津津有味。
许书婷实在难以置信,杨老师到底有怎样的魔力,竟让她女儿如此合作?就连她丈夫也做不到的。
一顿饭吃下来,就像有微风不断吹拂,舒适宜人,许书婷几乎不想回家,请让她多感受一下,真的是不曾有过的温柔呀。
***独家制作***bbs.***
周日晚上,丁凯轩仍在医院工作,由于病患太多,每天都排有手术,光今天他就开了五台刀,直到晚上八点才告一段落。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桌上有护士帮他买的便当和饮料,但他根本不想动,反而点起了一根烟,虽说医院戒烟,但他只污染自己的肺,应该没人会抗议。
白烟飘渺中,他忍不住想起昨晚,他怎会睡在妻子床上,自己都觉不可思议,他很少那样全然放松,直到半夜三点才惊醒,悄悄下床回自己房里。
妻子对他来说,应该只是一个恰当的存在,从外型、内在到种种条件,都适合他的身分地位,如此而已。可能是昨晚他心情太好、喝得太多,而她又那么不可思议的诱人,才会让他失去自制,尽避如此,当他回想起来的时候,心底居然有种甜蜜感,怪了,他何时竟变得柔情万分?
初次见面至今六年多了,他仍对相亲当日的情景印象深刻,也记得自己点了咖啡、面包和沙拉,她像个受惊的小动物防卫自己,彼此都吃得很少、很慢,如今想来那段情节也挺有趣的。
看看表,他居然用了半小时在想妻子的事,烟才抽一根,发呆却太久,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越是想抽离就越沉陷其中,妻子表面看来温柔,其实破坏力不小呀。
甩开无谓的情绪,他打开一本原文书,忽然眼前又是一阵黑,可能是眼睛疲劳或用脑过度,有因必有果。他自己是医生,却过着不怎么健康的生活,熬夜、抽烟、吃饭匆忙、工作超量,事实上很多医生都是如此,过大的压力逼得他们寻求纾解,连酗酒、豪赌、纵情声色都大有人在,他还算是节制的了。
叩!叩!
敲门声响起,进来的是刘镇远,他们都是外科医生,同一期进入医院,刘镇远现在是主治大夫之一,而丁凯轩是外科主任,地位高低各凭本事。
刘镇远看到桌上的便当,都这么晚了还没打开。“丁主任,还没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