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活着。”他坐到她对面,双手一下摆在胸前,一下放到背后,怎么坐都不自在。
“我也是,但有时候会不能呼吸。”
“为什么?”他立刻惊问,莫非她得了什么重病?
“想到你,就不能呼吸。”
沈默再次降临,无须多说,情感已在蔓延,就像雨要下、花要开、月光要透过乌云,一切都是无可压抑、必须发生的。
半年前她提分手,他没挽回,是因为他没能力也没资格,恶化的病情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于是他推掉了公开活动,退居幕后,甚至写好遗嘱、安排后事……
在他的遗嘱中,除了他父母的那一份,她是最大受利者,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
极为矛盾而痛苦的,他闭上眼又睁开眼,尽量以冷静的语气说:“妳该知道,我能给的不多。”
目前他还看得见、听得到,但谁知脑中的炸弹何时会爆发?他不要她担心受怕,更不想拖累她。
她眼神温柔,看着他像看着天空或大海,那是她最想归属的地方。“我知道,现在我要的也不多,请让我留在你身边就好。”
“妳确定这是妳要的?”即使他的生命可能所剩无几,她也要吗?
她给他一个最温柔的微笑。“是的,不管多久都可以,随时要消失也没关系。”
他不能再思考了!站起身,将她拥入怀中,那样猛烈那样急切,她还来不及思考,嘴唇已失去自主,被他紧紧地吻住,发狂似的反复吸吮,像一头不能呼吸的野兽,渴求她的甘美丰润。
天知道他有多想爱她,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他只怕那情感一流泄就管不住,因此要像筑堤似的,一层一层封锁,连自己都打不开来。
孙雨绫被抱得有点疼、被吻得有点闷,但她快乐极了,就用狂风暴雨将她拥抱,别让她有空隙逃开,这便是她要的。
男人和女人之间,有时不需多做解释,感觉对了、时候到了,该发生的就会发生。
一整夜,床上翻滚的,不只是两具渴望的身体,也是两颗寂寞的心。
既然握起了手,就不要轻易放开,她告诉自己,能爱一天是一天,至少她的生命完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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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孙雨绫醒在一种完美的感觉中。
转过头,枕旁躺着她所爱的人,正用那双含笑的眼望着她。
人生还有什么缺憾?随时死了都可以。
“早。”杨振邦模模她的脸。“我们休息几个月,去花莲度假。”
在他最美好的想象中,就是和她一起住在花莲的海边,什么也不做,不用管记者或媒体,黄昏时手牵手去散步,晚上听着海浪声入睡,然后一边看日出一边吃早餐。
若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能与她共度,他临走时也不会有遗憾了。
但他不愿看她流泪,不愿她深深记得他,与其让她怀念他一辈子,不如使她恨他,那她还有可能去爱上别人,原本他是这样决定的,谁知昨晚全没了理智……
“好。”她把脸庞贴在那手掌心,感觉他的温度,眷恋他的温柔。
“妳连考虑一下都没有?”她答应得太快,他反而惊讶。
“我没时间考虑,我爱你都来不及了。”这三个字说得多么自然、多么快乐,她不怕先交出心的是傻瓜,没机会交出心才遗憾。
“妳……”他忽然喉头一紧。“妳真是个傻瓜。”
这些年来,他们不曾谈情说爱,而今她打破默契,如此勇敢如此坦率,彷佛是一件最理所当然的事,相形之下,他是多么胆怯自私。
“你跟我这个傻瓜在一起,你才更傻!”她笑得开怀,哈哈大笑。
多久没听到她的笑声了?他露出怀念的表情。“很久以前,第一次看到妳,妳就是这样无忧无虑、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她嘟起嘴。“那时我烦恼很多的咧!担心自己没前途、没本事、没人要,谁知道会碰到你。”
“在妳开口说话以前,我真以为妳是个男生。”
“是不是后悔向我借火了?结果惹到一个超级难搞的女生。”
两人谈起初次见面,近得彷佛才昨天,许多小细节而今想来,是那么可爱、那么有趣,而这一路走来,他们的牵绊岂是说断就能断?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她不禁这么想,相信他也是这么想的。
“听说你最近很少去公司,难道你想退休了不成?”她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就是怕打坏了气氛,她知道,在他内心深处,仍有她不能触碰的地方。
他捏捏自己的眉心。“我是该休息一阵子。”
“为什么?在我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你比我还热爱工作呢。”
“我……”他犹豫着该透露多少,在她那清亮眼神的凝视中,要说谎或隐瞒,都成了最困难的事。
命运总是让人措手不及的,突然间,一阵强烈头痛向他袭来,扯去了他的笑,刷白了他的脸。
“你怎么了?”她立即发现他额冒冷汗。
“我头有点痛……”他还想强作镇定,眼前却已失去焦点,连她的脸都变得模糊。
“你头痛这么多年,到底有没有看过医生?”其实她每次都想追问,但只要一提起这话题,他就变得神色凝重,彷佛踩到他的地雷,再不闪躲就会爆炸。
这绝不是小问题,她万分笃定,他必须做最彻底的检查,不管结果会是如何,她会陪他一起面对。
“我没事的……”他想安慰她不用担心,但在下一秒,剧痛席卷了他的神智,瞬间将他拉向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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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的警鸣声一路响彻,孙雨绫心中升起浓浓的不祥预感。
昏迷的杨振邦躺在担架上,似乎已遗忘这世界,她为他拨开那紧皱的眉头,但愿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他们的故事不能就此结束,这太短暂了!
到了医院,立即送进急诊室,做了一连串检查,孙雨绫从医生那儿听到无法想象的答案,原来杨振邦一直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是因为……
答案的震撼性之强大,让她必须靠着墙壁才能勉力站好。老天!他怎能一人忍耐至此?这份苦多难熬,他却不肯与她分担,他当真以为自己是孤单的,没有办法爱人和被爱吗?
X光片显示得很清楚,甚至不需更精密检查,急诊室的医生就能判断,病人脑中确实有肿瘤。
忽然间,所有情节都有了合理解释,他明明在乎她、爱恋她,却又自相矛盾的说些残忍的话,只要距离太近就会远远躲开,唯恐两人真的成为神仙眷侣,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脑瘤!
难怪他常头痛、失眠,甚至视力退化,还有退隐的打算,他根本以为自己活不久了,又该怎么对她承诺终生?当他拒绝她的时候,其实他自己才是最痛苦的。
不用再多问了,她确定自己深爱他,而他更爱她好几倍,才能独自忍住这份哀伤,宁可放她自由,也不愿拖累了她。
背靠在墙上,眼泪不自禁流下,她同时感觉到伤痛和喜悦,伤痛的是他多年来的孤寂,喜悦的是她终于能肯定,是的,她是被爱的。
不知过了多久,当杨振邦再度醒来时,世界是纯白色的,空气是冰凉的,但有一双温暖的眼守着他。
“头还痛吗?”孙雨绫坐在床边,握起他的手。“不舒服的话,就不要说话,昨天上午你昏倒了,送到医院急救,医生给你做了检查,所以……我大致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