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自己阿姨就别客气了,我是怕你等一下见到人,说不到几句话又头晕想吐。”李雅梅看她眼中有血丝,脸色却白得不像话,这跟原本秀丽的她差太多了。
“我没那么虚弱……”
“最好是没有!”李雅梅口气冲了点,动作却无比细心,替罗芙擦了点腮红。“来,这样气色才会好一点,没那么苍白。”
“真的吗?”罗芙望著镜中的自己,明显消瘦了许多,会不会让贺羽宣看了讨厌?
“还要补点口红,刚才都被你吐光了。”
李雅梅拿唇笔为她搽上口红,画得仔细又不失自然,还叫她抿抿唇,沾点蜜粉后,涂上第二层,确保不会轻易掉色。“嗯,这还差不多,跟我年轻的时候有得比。”
“谢谢、谢谢阿姨……”一股无法形容的情绪忽然涌上,罗芙伸手抱住李雅梅,想说点什么却梗在喉中,那是无法轻易褪去的感动。
“儍孩子,不准哭喔!”李雅梅轻拍她的肩膀,以了解的口吻说:“等一下见到你的心上人,可不要肿著眼,那就不漂亮了。”
“嗯……”罗芙点个头,拼命忍住泪,她不能更憔悴了。
走出机场,两人搭上计程车,来到T大理工学院。李雅梅的人脉关系够广,不只认识主任、组长等人,更重要的是,她还认识打扫的清洁妇,塞了个红包,就让罗芙溜进研究室。
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罗芙鼓起勇气,推门而入,幸好门没锁,一切都很顺利。
一进门,她看见堆积如山的书本、到处摆放的文件,还有对著电脑敲打键盘的身影,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往日,在D大研究室里,她不也常看到贺羽宣这模样?
然而时空已变迁,而今她只是访客,不是他的助理、秘书、佣人、司机、管家……原来可以为爱付出是一件幸福的事,当付出变成奢望,连爱的机会都没了。
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贺羽宣抬起头,一见到她,以为是自己的幻想,眨眨眼,真的不是幻觉。
昨夜梦中她曾降临,今日现实她又出现,果真她是要缠著他到天涯海角,不肯让他忘了她吗?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心甘情愿,就牢牢记著她一辈子。
“你……最近好吗?”她的声音打破沈静,也打破咒语般的气氛。
终归还是要谈开的,虽然她也想就这样凝视他到永远,或许那凝望比什么都要美好。
“我好得很。”他站起来,研究的眼光扫过她身上。“你呢?”
“我……我怀孕了。”她模模自己仍平坦的肚子,多奇妙,已有个小生命孕育其中。
一颗核子弹落在他心中,他强自稳住那股震撼,淡淡问道:“所以?”
“也许你会想跟我一起养育这孩子?”他从小就是孤单的,因此她相信,他会好好爱他们的孩子,他不会是个冷酷的父亲。
“谁知道那是不是我的孩子?当初你为了把我留在D大,不惜用美人计,现在你又为了缠住我,拿孩子来做要胁?”说不定这是个计谋,他不知什么该信、什么该疑,曾经受到背叛的心,现在无法直接回应。
言语可以伤人至深,尤其是来自爱人的残酷言语,她全身颤抖起来,心跳却像要停止,过度猛烈的打击,已让她无法思考、无法感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抱歉……打扰你宝贵的时间……”
为何她还这么儍?理智明知一切已结束,情感却仍期待有一丝机会,让往事再度成为进行式,可惜人心变了就是变了,如同时光一去难回。
看她转身要走,他抓住她的手,皱起眉问:“你坚持要生下来?自己带大?”
“既然你无意参与过程,我想怎么做就不用向你报告了。”她连自尊都没了,仅剩求生的本能,至少她可以保护自己吧!
“你变得伶牙俐齿了!”无来由的愤怒升上,他不能接受她这改变,那冷漠的表情和言语,这一点都不像他深爱的她。
只不过,是他放弃了她,还有资格要求她继续爱他吗?或许无法割舍的人是他,还不习惯没有她的日子,更不习惯她一脸疏远。
罗芙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提高音量道:“是,我就是这种人,我做的一切都有目的!我希望你留在花莲,我希望和你在一起,所以我答应和你做恋爱实验,所以我要生下这个孩子……我只希望爱你,希望你也爱我……你可以控诉我,因为我心机很重,我有预谋,我的罪名就是爱……”
爱一个人,为他欢笑为他哭泣,她不后悔自己爱过,即使重来一次她也不要改变,只怨他不懂这片真、这份情,教他们的爱沾上权谋的阴影。
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终於承受不住激昂情绪,直到最后一个字说出来,她已像风中落叶,颤抖得不能自己,眼看就要坠落地面。
“罗芙!”他及时抱住她,赫然发现她闭上了眼,仿佛在瞬间离开了这世界。这教他完全失了冷静,不,不会是这样的!她不可能抛下他,她那样爱他,她怎会舍得?
再多解释都是徒然,她只能这样证明,她的命运就在他手中,生死都由他发落,倘若真的死了一次,再生后的她能否为自己活?
接到太座的通知,蔡儒明连夜从花莲搭机北上,终於在凌晨赶到医院。
“都是你!”一见他来,李雅梅一拳敲在老公头上,恶狠狠地发飙。“罗芙才刚怀孕没多久,要是她跟孩子有什么意外,我全算在你头上!”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蔡儒明已得知事情始末,他确实难辞其咎,甚至该说他就是罪魁祸首。
“最好罗芙跟孩子都没事,我就让你有机会补偿,但是万一、万一……”李雅梅说著眼眶红了,她自己也不敢想像那境况。
蔡儒明搂住妻子的肩。“我相信老天爷会保佑罗芙的,孩子也会平安无事,你千万别乱想。”
等李雅梅心情平静些,蔡儒明抬头一看,只见贺羽宣站在长廊尾端,也就是急诊室门外,於是他对妻子说:“我去跟贺博士谈一下。”
“那个臭男人!”李雅梅仍气愤不平。“你给我好好教训他!”
“我知道了,你别激动,先坐下来休息。”
蔡儒明安抚过妻子,才慢慢走上前,站在贺羽宣面前。“贺博士,请问罗芙现在情况如何?”
贺羽宣双眼茫然,盯著墙壁像出了神,猜不出他看著哪里,或许是花莲的天、花莲的云、花莲的海,还是那一日两人的初吻?
“贺博士、贺博士?”蔡儒明又喊了几声,知道他是无法回答了,打击之巨大,已教他失去言语。
这对情侣怎会走到这一步?蔡儒明不由心生感慨,不禁想到第一次看到他们手牵手,当时他不是满心欢喜和祝福吗?为何后来会变了调,都怪他私心作祟,才让他们走到分岔路口。
这时,医生刚好走出急诊室,蔡儒明和李雅梅都上前关心——
“请问医生,我们罗芙她怎么样?”
医生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你们知道病人怀孕六周的事吧?现在是最不稳定的时刻,她的健康情况不佳,又有出血状况,我怕孩子是保不住了。”
“不行、不行!”李雅梅未语泪先流,泣不成声道:“请你一定要保护孩子!这是她的第一胎,她很年轻,她有体力撑过去的……”
“我们当然会尽力,只是希望你们有心理准备。”医生转向贺羽宣,凭直觉问:“请问你是孩子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