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柔一张张看完照片,立即收进信封,没办法放到相框,她还不够坚强、不够淡然。
她当然明白奇芊想撮合她和程至刚重修旧好,但程至刚从未给她一封信、一张卡片、一通电话,若他真有心挽回,只要间奇芊就知道联络方法了,不是吗?
她离开台湾一年了,连奇芊都说要来纽约找她,程至刚却没有任何反应,难道又要她采取主动?犯错第一次是愚蠢,犯错第二次则是可悲!
看来只好辜负奇芊的好意,将这段感情深埋心中,她要的男人不能是这种人——为了报恩和她交往、不确定自己的感情、没有信心配上她、没有勇气追上她。
她在心里想了一百个他的缺点,脑中却又浮现他真诚的双眸,他对她细心的照顾、为她做的每件小事、带她去的每个地方……
不,她不要再想了,理性与感性正在卖力拔河,而她的心痛到无法压抑,必须紧咬嘴唇才能不哭出来。
“Zoe!Zoe!”马丁呼唤依柔好几次了,她却出神似的没有反应。
当马丁拍上她的肩膀,她才恢复神智。“抱歉,你在叫我?”
“你晚上不是还要念书吗?我准备了浓汤、三明治和咖啡,放在你书桌上,你要多吃一点。”马丁看她总是熬夜苦读,吃东西却少得像只小鸟,这样下去身体会出问题的。
“谢谢你,我会尽量吃完的。”她命令自己微笑,如果程至刚能够平静生活,她为什么不能?她仅剩的只有倔强了。
“别熬夜太晚,早点休息。”马丁看她背起背包走进房,那背影怎么看都觉得憔悴,不再是那骄傲的小鲍主。
晚上十一点,江逸樵忙完剧团的事,终于回到甜蜜的家中,先给马丁一个吻才问道:“Zoe今天还好吗?”
马丁摇了摇头。“有个台湾寄来的包裹,她看了以后表情怪怪的,现在她房里的灯还亮着,应该是在念书吧!”
当初江依柔忽然来到纽约,表示要申请学校念书,江逸樵和马丁当然成为她的监护人,照顾她的生活起居。表面上看来,依柔全力投入课业,心无旁骛,但有时看到她红肿的眼、咬破的唇,他们不用问也知道,昨夜她又躲在被窝偷偷的哭了。
江逸樵曾多次询问妹妹江雪蓉,到底外甥女在高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江雪蓉只简短说了句:“没什么,失恋而已。”
失恋?他们美丽聪明的小鲍王怎会失恋?但就算失恋又怎样,世界上男人那么多,纽约大学里更是群英汇集,依柔只要随便一钓就有鱼儿上鈎。
可惜,依柔对这些不请自来的追求者总是敷衍了事,唯有各科都得A才能让她一展笑颜,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改变自己,那花蝴蝶的日子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江逸樵和马丁对此不知是好是坏,他们一向把依柔当作女儿,希望她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也盼望她得到爱情的滋润,不过看来是不可能两者兼得了。
“我们进去看看她。”江逸?拉起马丁的手说。
“嗯!”马丁点个头。“你要叫她多吃点东西,她瘦得不像话。”
“叩、叩!”两人敲了房门却得不到回应,于是他们推门而入,发现依柔趴在桌上睡着了,这可怜的孩子一定累坏了。
“我来抱她上床。”江逸樵抱起外甥女,发现她轻得像只小猫,而且脸上泪痕斑斑,看了让人更是心痛。
马丁则动手收拾餐盘。除了咖啡之外,依柔什么都没吃,唉~~
江逸樵发现地上有张揉成一团的照片,打开一看,是个神色忧郁的男孩,他和马丁立即心领神会,这应该就是让依柔伤心的人吧!
熄了灯、关了门,两人走出房门,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马丁靠在爱人肩上,嗓音哽咽。“我们是幸运的,我们遇到彼此,而且我们相爱,但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幸运……”
“她也会遇到的,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只要等伤口愈合,任何人都可以重新来过。”江逸樵如此告诉马丁,也告诉自己。
活着原本就要有希望,他相信依柔的幸福就在不远处。
同一时刻,台湾正是白天,三月里寒流阵阵,但在高雄,阳光仍是温暖的。
程至刚在衬衫外加了件夹克就骑车出门,今天他的家教学生很特别,他们是他的同班同学——蔡伯龙和梁奇芊。
上完两小时的“一面事法”后,蔡伯龙和梁奇芊做出同样反应。“我的天呀~~这是什么碗糕?”两人交往至今颇有默契,抱怨也用一样台词。
“这门课有三学分,你们要好好温习。”程至刚提醒他们。
这时,梁太大亲自送点心进来——
“程老师,辛苦你了!先吃点水果,再来碗汤圆,你越来越瘦啦!”
至刚苦笑道:“伯母,你不要叫我程老师,我只是奇芊和伯龙的同学。”
“真正的老师也没你这么厉害,我们奇芊没被退学都是托你的福,当然要叫你老师喽!”梁太太对程至刚相当佩服,听说他一边念书一边在“擎宇集团”打工,还能维持全班第一名的成绩,这孩子将来必定成大器。
程至刚还没碰到点心,伯龙和奇芊就先大快朵颐,刚才用脑过度当然要补充营养。
看这小俩口贪吃的模样,梁太大忍不住笑骂道:“你们啊!一点尊敬老师的态度都没有,我再去多端一点过来。”
粱太大走出书房后,奇芊从抽屉拿出“束修”,双手奉上。“老师,这是这个月的家教费,请查收!”
那是个不大不小的纸袋,里面除了十张大钞,还有江依柔写来的信、寄来的照片,全是奇芊特意送给他的。
一看到依柔的笔迹和倩影,程至刚整个人都傻了,不只视线无法转移,连说话的能力也丧失了。
奇芊和伯龙会心一笑,他们是幸福的,也希望别人幸福,尤其至刚和依柔是他们的好朋友,两人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这敌人怎么看得下去?
梁太太端一盘精致点心进来,发现程至刚呆坐在桌边,一脸茫然无措。
奇芊立刻起身抱住母亲的手臂。“妈,我们到客厅去,程老师他有重要的报告要写。”
“可是……总要让老师吃点东西吧?”梁太太还是把点心放到桌上,待客之道怎能有所疏忽?高雄人可是出了名的热情大方。
伯龙笑嘻嘻地说:“伯母请放心,程老师现在有了精神食粮,他不会饿着的。”
书房大门一关,程至刚独自面对现实和回忆、快乐和感伤、甜蜜和自责,如同午后雷阵雨一般,倾盆大雨让他无处可逃。
信中,依柔叙述新生活的充实,纽约大学是个得天独厚的环境,有金融中心华尔街和娱乐重镇百老汇的环绕,她忙着吸收,甚至都来不及消化。
然而在那几张照片中,他看得出依柔瘦了,笑容也浅了,不像过去那样灿烂耀眼,这是因为她长大了、成熟了?还是因为她没有再大笑的理由?他不敢做任何判断。
一年前,他接受了赵管家的建议,进入“擎宇集团”的高雄分公司,从工读生开始做起,试着挑战自己能做到多少、能前进几个阶梯,如果真有那么—天,也许他能碰到依柔所在的地方。
这或许是痴人说梦、或许像愚公移山,可是他无法放弃希望,如果不曾努力就放弃,他将一辈子活在遗憾中,也将永远对不起她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