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站起来。”他低低地说,一时面红耳赤。两人离得很近,就这么半坐在路上,姿势真是有碍观瞻。
顺手接过她手里的食品袋,小心地把她拉起来。
“多谢。“她起身,态度很潇洒自在,显然习惯享受男生们的风度和对她礼貌的照拂。
真不公平,有些女孩,似乎天生就适合做一颗被捧在掌心里的珍珠。
经过院礼堂时,入口处贴满了周末电影的宣传海报。不好的记忆涌上了脑海,昆明适时地别开脸,视而不见。走出几步后转身一看,却见她正在电影海报前驻足,饶有兴致地观望。
昆明隔着一段距离等她,却避免看她的表情。
她是什么意思?非得让人记起之前那不愉快的往事吗?明明他都想忘掉那件事,明明他已鼓起莫大的勇气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怎么她偏偏这么不懂得变通?
是太过小心眼了吗……昆明怅惘自问。
“昆明,你生我的气吗?”身后传来轻悄的脚步声,以及他熟悉而陌生的、她身上那清婉的香气。
“……若是换作你,又如何?”决定不再逃避的昆明,语气有些锐利起来。被人放鸽子、当作消遣,在想放弃的时候偏偏又听到她说的那些什么把他比作宣纸不敢书的鬼话,恐怕,即使是神仙也做不到心平气和。
阿宝苦笑。
临近女生公寓楼前的时,脚步渐渐慢下来。阿宝欲言又止,抬头,“若是……若是——”
还没说完,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喊:“阿宝!老天,你让我等得好苦!”叽里咕噜的日语来自一个穿橘色滑雪服式样外套的俊美男孩,他走过来和阿宝用日语打招呼。
昆明很快敛起眉,内忧尚未解决,外患又起。这个男生,他记得这个东洋鬼子。精致俊美的面容在此时带着孩子似的委屈,正在用不大流畅的普通话向她抱怨自己等了有多久。
昆明记起不久前,自己曾在礼堂前那半个小时的坚持和等待,一切看起来都显得如此微妙——等待阿宝的男生不知凡几,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你的关东煮。”昆明静静递过去,他轻轻敛起了眉,似乎已没有力气来掩饰自己的失望,“再见。”终究,终究无法再靠得更近。
阿宝接过来,“你——”
昆明摇摇头,转身就走了。
“阿宝,我好像不止一次见到他了。”北堂神色狐疑。他知道这个女孩的追求者甚多,但向来不怎么放在眼里。这次,却从阿宝望向那男孩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眷恋。
收回目光后阿宝叹了口气,抬眼,“你找我做什么?”
修长的手指拈着两张票据递到她面前,“倾杯画廊的书画展,本人好不容易弄到手两张,还望阿宝公主拨冗莅临。”说着轻眨桃花眼,眼神如黏在了她的身上,再也移之不去。
阿宝忍不住伸手抚额,“北堂,非得逼我拒绝你吗?”
“阿宝。”北堂轻喃,语调一如赖皮的孩子。
“刚才忘了给你介绍,那个男孩,他叫路昆明,是我的……BF。”
“什么?”北堂闻言色变。
“——先听我讲完。”阿宝舒出一口气,续道,“看到刚才他臭臭的表情了吗?你该明白这是一个多么小心眼的男人,作为新交往不久的BF,我可不想惹他发火。所以北堂,不要再做一些让别人误会我们关系的行为好不好?我的BF吃起醋来可是很难安抚的。”带着漫不经心的神色,她浅笑着转过脸,“所以北堂,我想你应该——”
笑容微僵,她迎上了一张俊俏古怪的脸。
昆明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站在距她一米左右的地方,神色透着诡异,显然是把方才她的话一字不漏地收进了耳朵里。
“哦……”阿宝申吟了一声,捂住脸。又来了又来了,为什么关键的时候这个人总是会从天而降?一次不够,非得又来一次。
北堂看着阿宝捂住脸的动作以及指缝间发红的脸颊皮肤,心下明白了几分。不管阿宝说的话是否在骗他,眼前这男生,对她来说当真不同。起码,她居然会因为他而脸红。
昆明别开脸,瞟一眼那个东洋鬼子识相退去却又带着夸张落寞的身影,心里竟是一松。
收回目光,他轻咳:“我……我忘记把东西带走。”
“喔。”阿宝含糊地应了一声。低下头,她看到自己手里和关东煮提在一起的一袋衣物时,明白了。
昆明接过纸袋,一时没动,低头站在她面前。
忽然一阵风起,头上的树枝拂动着,落在上面的雪簌簌地洒了下来。他谁也没有躲开,迎着寒风,本该是冰冷彻骨的,偏偏心里像燃着一团火似的,愈烧愈烈。
“好吧,昆明,若想问什么的话就问吧。”她似笑非笑地叹口气,举起一只手,“我保证,若有半句虚言,那么我——”
“你不用起誓。”他敛眉,望着她那双灵动俏皮的眸,静静问,“刚才你对那人说的话,又算什么?”
“你说呢?”
“要我说,那只不过是你打发追求者的一个借口。”
她微怔,望进他那极为明澈的眼眸深处。是什么时候起,这双原本纯澈的眼眸里有了淡淡的忧郁?这样想着,她的心竟有一种仿若被一根极细的丝线缠绕收紧的揪结感,心跳也开始加快。
“你……为什么这么想?”她轻问,音线微微喑哑。
“难道不是吗?”黑眸紧紧盯住她,有些孤注一掷的意味。
阿宝怡颜悦色,眼神渐渐变得柔和。又是一阵冷风拂来,隐隐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抬头去看,原来是后园的梅花开了。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如此良辰美景,她实在不愿与他多做争执。
“很抱歉毁了你的清白。昆明,明晚请你看电影,如何?”转过脸来,她向他嫣然而笑。
“这,”他紧盯着她,“又是你打发时间的消遣?”
她闻言,眼光似是黯了几分,温柔的神态却始终不变,凝望着他。
在这样的目光下,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昆明心跳开始加快。他心里莫名地一涩,很快地,“我去。”他说,毫不犹豫,只为她那一瞬间的温柔,“我去。”
他音线喑哑,轻道:“你……不许反悔。”
第十六章醉何妨
落雪还晴,暄寒不定。
阿宝出门前舍友还闲闲地抛出一句:“阿宝喔,这么冷的天气去学校的破礼堂看一场破电影,可完全不是你的风格呢。”
戴宝心淡淡地一笑置之,拢起长风衣的衣襟,微笑着出门。
如此冬日黄昏,湿冷彻骨。在这一刻她才觉得方才舍友的话不无道理。想来,向来以舒服适意为最大享受的阿宝,以往若是碰上这种天气,定是和小武他们聚到暖气十足的书法社,大家泡一壶上好的大红袍边喝边听听曲子,或是下下棋写写字什么,既高雅又趣致。
就算是打发时间看电影,也不该选择学校那破旧的礼堂啊……阿宝一手抄进风衣口袋,一手瑟缩着拢起领口以遮住雪白纤细的颈子,心情因寒风而变得有些糟糕。
眼神在礼堂门前树下的那道身影上落定时,寒风似乎渐渐停止了。阿宝朝他走过去,走过去,感觉心变得柔软而温暖,不由得笑逐颜开。
昆明穿了条墨绿色工装裤子,配白球鞋和白色毛衣,外面穿一件米色运动式风衣,衬得一张脸越发白皙俊俏。目光触及阿宝的一刹那,他绷紧的神经似乎在缓和,缓和……最终,脸颊带着一抹薄红地抿起嘴角,和她相偕走进礼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