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这男人气到睡意全消!
身上的男人,看来是打算躺很久、很久,更过分的是,他睡得好熟!
天湛澄,阳光和煦,金黄色的光,挥洒遍地。
但有片乌云罩在我头上,始终不散。
不,上面不单只有乌云,还有个“筑巢”的男人。
他,又来了。
这回,连同家当都打包带来了。
我本来以为,昨天不过是意外,他是过路客,不可能隔日还出现,出现在这处僻高山林。
是呀,谁这么闲,爬上高山,只为睡一张石床?!
他会,所以,他才再来。
他铺被摆枕,真当我是张床,把我“布置”得舒适暖和,方便他睡。
我已不想再浪费唇舌,无论是胁迫,或吼叫,也传不入他的耳,我放弃。
与他生闷气,无助于我的愈伤。
真想“处置”他,也得先养好身体。
不过就是身上多了个人,我不在意。我冷哼。
我决定,无视他,继续睡。
他好热,像床厚被,闷盖着我,让我也觉得好热……
啧。
山岚激涌,蒙了山头,烟茫茫一片。
远景无法完全看清,眼前仿佛蒙上白纱。
我却看到了,看得很明白,这连日皆来的男人,慵懒垂挂的手,落在我的可视范围内。
他睡得太放松、太尽兴,毫不懂戒备,暴露出他的身分。
手臂上,一层的鳞。
白似玉,无瑕。
那是龙的鳞。
原来,他是龙。
一只白鳞色的龙。
深夜,星满天,无云遮掩。
长长星河,烁着光,缀满黑空。
“有流星耶——”他的惊喜一笑,扰醒了我。
我又看不到,也不觉稀罕,因为我自己正属同类。我嗤他大惊小敝。
“落入这尘世,所为何来?”他又说,自言自语,“失去光辉,由明亮的星河坠跌,多可惜呀,万一这一掉,掉进大海,沉了下去,沦为礁岩,孤零零的……”
无论是天际,或海中,或现在……都是孤零零,有何差别?
蠢,我竟然跟他对话。
一定是……在这里,没有人能交谈,我才会觉得……有些寂寞。
“据说,看见星辰坠落的瞬间,双手合十,许下心愿,便能成真。”
无稽之谈,我连自己的心愿都无法达成,又如何去助谁美梦成真?
“刚刚忘了许,求它,让我父王喊对我的名字,一次就好。”
真小的心愿……求流星,不如去求你父王,来得务实些。
“你,也是从上头掉下来的吗?”
他的指月复,轻轻在我身上滑动。
我颤了一下。
没有人……敢这样碰我,从来没有。
“你身上的灵气,很充沛……不像一般般石头,所以我才这么猜。”
我这一身藏不住的灵息,会遭多少贪心之徒觊觎。
他,也想要吗?
想藉汲我之力,壮大自己的修为?!
贪婪之辈,露出丑恶的嘴脸吧。
天象诡谲,仿佛随时都会大雨倾盆,浓云厚重。
这样的苍穹,下一刻,却又暖阳大作,教人弄不清楚,到底要下雨,或是要放晴。
就像……我也弄不清楚,这个男人,这只龙,究竟何时才要开始渡取我的灵息?
已经多少天了?他完全没有动静。
仍是来,仍是睡,仍是自言自语——对象都是我。
此外,不做任何举动。
难道,他不想要我的灵息吗?
他不知道,灵息能助他省去多少功夫,而跃进数百年功力吗?
难道,我错怪他了?
大雨,非常、非常惊人的大雨。
啪哒啪哒急坠的声音,吞噬方圆百里内所有动静。
我在雨中,淋了一身。
雨势滂沱,幸好我是石,没有痛觉,否则我相信,这场雨打在身上,一定好生疼痛。
他今天……不会来了吧?
雨这般大,来了,也无法好好睡,不如躲在家中,舒坦些吧。
我不在乎淋雨,这也并非我头一次淋雨。
晴也好,雨也罢,我哪都去不了,只能躺着,等待体内瘟毒径自解清。
闭上眼,睡吧,轻易地就能忘却倾倒的雨势。
兴许,我睡沉了,也或许,雨渐歇,鼓噪的落雨声,变得好小、好远。
这样很好,安静些,我能多睡点……
我怎么也没想到,从漫长沉眠中醒来,所看见的,会是替我挡雨的他。
他偎靠在我身侧,席地而坐,修长的双臂,撑起一片遮蔽。
不顾半边身躯的湿,不顾长发濡糊肩颈……
雨,一直下。
而他,一直没有走……
雨停,天,正蓝。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哼着曲,声音好听。
我的心情……也不错。
阴天。
……有日,阳光炽,还是算阴天——我认为。
他没来。
好静。
太静了,我竟有些……不习惯。
风凉,秋叶纷纷。
风中带有凉意。但,不冷。
他今天带了厚被,连我一起覆盖。
温暖。
雪,白皑皑的颜色,积满山头。
冬季,降临。
原来,他陪伴着我,度过了夏秋两季。
越来越习以为常、越来越在意,他的出现。
他没来,阴。
他来,晴。
就连下雪,心也天晴……
天气,无暇赘述!
我此刻的心思,只有唯一——
畜生!放我下去!
一只雄凤,受充沛灵息所诱,循味而至,企图搬动我,想拎回巢内,好好分食我的灵力——
“嘿,不属你的东西,怎可以说带走就带走?”
是他,白鳞龙。
他说话同时,一掌打向雄凤,击退它,几声嘎嘎惨叫,它狼狈飞逃。
呼。我松口气。
“太引人觊觎了你。”他将我摆回原位,口吻莞尔。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模样……
匆匆,一瞥。
“这么特别的灵气,谁不想要呢?”他还替我擦拭干净,石面上的脏草污泥全数抹掉。
你。
你就不想要。
对,我的灵息,他非但分毫不取,反倒他那身龙气,清冽、凛正,无意间,灌注力量,给我抵抗瘟毒的精气。
他越是久躺,流入我体内推助的力量,也更壮大。
“我若晚来一步,你就被打包带走了。”
他庆幸说着,拍拍我,也拍拍自己胸口。
“不过,我没资格训斥那只凤,因为,我也想做一样的事……”他笑叹,额心贴上石面,吁出的热息,正巧在我颈上,几乎教我哆颤。
他,什么意思?
“我真想把你扛回家,当我的床。”他与雄凤都心存相似的想法,不同仅在于,用途不同。
咦?把我扛回家?
这句话,让我困惑,让我茫然,让我……
反复,再反复,不断思量。
日落,月升,黑幕罩天。
他刚走,夜风变得好冷。
敝哉,以往的风,有这么刺骨吗?
雪初融,大地回春。
青女敕的芽,探出泥地,一片向荣。
盎然的,不只是植物生机,还有,我心中日渐生根的异愫。
我渴望他出现;渴望他偎枕我身上;渴望他长发撩过,淡淡的香,和柔腻滑顺;渴望他跟我说话;渴望从他口中,听见那一景一云,如何地流动转变……
我渴望见他。
渴望好好地、认真地、完整地,将他的模样望进眼底。
他每一到来,我便会醒来。
今日,他来得很早,一躺上我的石身,就开口:
“我知道,每一朵花、每一颗石,都有知觉,会痛,会受伤,谁也不该任意破坏,但是……我好想在你身上刻字。”他挠着发,很挣扎的样子。
刻字?!你不会是想刻……“某某某,到此一游”吧?!
不,我绝不答应!
就算头不能摇,手不能挥,我还是强烈地表达反对!
“我要刻上我的名字,先抢先赢,落了款,就是我的。”他低首,浅笑,指月复在光滑石面上,滑着、舞着。
名字?
“我实在很想这么做……当然,我最想的,是直接把你搬回去,可惜不行,我的楼子刚受波及,遭二哥和老四对拼打垮,正在重建……也因如此,总觉得,不先订下来,你会被别人抢走,我一定捶爆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