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呀,”好望答得笃定。
对嘛,听起来也不像。罗罗进一步问:“那,你跟谁说话?”
一大片女敕青草原,只有好望与他,哪里藏了第三个人?
“……你管那么多?拔你的贡品吧!”
好望双臂舒展,搭在石床上,慵懒后躺,长发散漫地,铺了一整片——一副没打算多做解释的姿态。
罗罗讨了个无趣,只好乖乖蹲回去,摘青草。
一时之间,仅听见风儿拂过草原,带起一波绿浪,潮搬席卷的沙沙声。
罗罗以为好望就这么睡着了,好半响也不出声,一动不动,维持着仰躺、闭眸、享受清风拂面的模样。
蓦地,好望又突然开口。
“我跟你,都在等待……不知道谁的等待,会最先结束。”
这一次,明明白白,是说给罗罗听。
他们,都在等待。
罗罗等待着,心爱的兔精不再害怕他,愿意亲近他。
而好望等待着,辰星能从睡梦之中清醒过来。
“等是没有关系啦……只要最后所等,是自己心里渴望的,那等再久,我都甘愿。”罗罗回话,单纯说出想法。
好望噙笑,完全认可。
这点,他比罗罗幸运太多。
他等待的未来,不像罗罗与兔精的结局,还没个确定性,他很清楚,只要辰星醒过来,他所渴望的一切,都会跟着回来。
无论是爱,或是被爱,在她醒来的同时,都将重新获得……
“你偶尔也能换换口味嘛,送根刻诗萝卜给她,如何?”看在“同是天涯『等待』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情谊上,好望好心替他出主意。
“我不敢乱送……上回送她好美味的食物,她却不怎么开心……”罗罗苦恼,至今仍想不透,金兔儿为何不喜欢。
“我实在很不想问,但你送了什么?”八成不是好东西。
“好吃的烤小鸟!”这可是他罗罗最爱的小零嘴呢,涂些辣叶酱,味道多好、多迷人那!
“你真是活该死好。”不值得同情。
“咦?!恩公,我做错了吗?”
好望把罗罗的头狠狠拽过来,重新再教育一番。
“你到底知不知道——兔子,是吃素的!”
罗罗一脸恍然大悟,惹得好望又敲了他脑袋重重一记。
这回,有“军师”出主意,罗罗挖来一箩筐胡萝卜,用虎爪认真雕刻。
好望则躺在石床上,休闲小憩。
前几个月的焦躁紧张、四处寻找方法,想助辰星恢复,又是急,又是慌,听不进谁的关心,敌视着谁的劝阻。
到现在,轻松等待,不再心慌,守在她身边,带着她前往各处游览。
有景便赏,有觉便睡,不时地跟她说着话,告诉她,哪儿的飞花好美,哪儿的云景宜人……
当中的剧烈转变,全因他大哥的一句话,震醒了他——
“她不是正在看着你吗?看着你,像个疯子,浑身带刺,丧心病狂一般,日夜不肯睡,想尽办法要将她唤醒。”
那时,他正为了无计可施,咆哮发怒,气自己无能、气谁也帮不了他。
“她一直在你身边,并非死去,她总有一日会醒,然后,记得这段时日里,你因为她,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如何自我折磨。”
大龙子口吻淡然,丝毫不加重语气,依旧清雅、依旧悦耳,却像狠狠一拳,击在好望的胸口。
“你继续疯吧,再吵再乱呀,让她看着、让她听见、让她自觉亏欠,让她,连伤都不用养,快些从自愈沉睡中醒来。这样,你就开心了?”
对,她正在看着他。
看他的失控、看他的焦虑、看他的……疯狂。
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好望冷静下来,半个月都反驳不了。
那一夜,他躺在她身上,感受她的温度。
她虽无法言语,但石上传来的冷热变化。仿佛与他对话,向他表达她的喜怒。
“你不喜欢,对吧……我这副糟糕的样子。”他低低说着。
手指抚触石面,他一脸歉然。
“害你在疗愈的过程中,还要担心我……实在太不应该了。”
手指之后,换成脸颊,熨帖上去。
石面冷若寒冰,像是她正冷凝的眼神,在责备他不爱惜自己。
“你想骂我吧……是吧……真的这么想呀?”
他呵出的气息,在石面上形成了雾。
“不会了,我不会再这样了,我答应你,我会乖乖吃、乖乖睡、乖乖等你,你也要乖乖休息,养好身子哦,早一点醒来,我想抱你……”
石面传来了温暖,回应。
他做了承诺,努力遵守,迄今依旧。
他过起以往惬意的日子,眺赏秀丽景致,游历多处风光,唯一不同,是她的相伴。
他扛着她,不辞辛苦,他看见的美丽,一定也有她一份。
他不在意谁的眼光,不管谁指指点点,更丝毫不觉是负担。
像此刻,草浪翻腾,气势壮观,风好凉,日好暖,他与她,一起晒日光,多好。
第9章(2)
“恩公,我全雕完了。”罗罗把他喊回了现实。
好望懒懒睁眼,瞟过去。
一大篓的胡萝卜,全数雕成可爱小兔儿,或坐或站、或跳或卧,只只栩栩如生。
“嘿,你手挺巧的嘛。”好望抓过一只,仔细端详。
罗罗呗夸得好乐,白牙外露,呵呵直笑。
“雕得这么精细漂亮,怎么入口?”谁舍得吃呀!看不出罗罗粗枝大叶,竟能做出费工的小玩意儿,厉害。
“还不简单?这样吃呀。”罗罗抢着示范。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兔头一把折断,再丢进嘴里,虎牙狠嚼,肉破汁流,满嘴橘红汁液溢出了嘴角,半截的断首兔身,还握在虎掌之间。
好望朝他肩上一拍,叹了口气,“罗罗,听我的话,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在兔精面前,表演这一套。”
不过是吃根雕兔萝卜,也能吃得狠劲十足、面目狰狞,吃萝卜如吃真兔,天赋异禀那。
“唔?”罗罗嘴里塞满满,发出含糊疑问。
“我跟你去一趟芳草谷。”好望起身,准备将石床驮负到背上。
“恩公,你要陪我去?一路上帮我出主意?”真是个大好人……
“不,带她去看好戏,她应该觉得很有趣,再说,芳草谷的景色相当美丽,她会喜欢的。”呵呵。
他?
谁呀?
“快点,扛起你的雕兔萝卜,走了。”好望催促着,已经先走一步。
“恩公,等、等等我!”
爽朗的笑声,让意识混沌的辰星逐渐清醒。
惺忪及睡意,缓缓驱散。
那是……好望的笑声,开怀、豪迈。
“你真是夸奖不得耶!一得意,就忘形,我刚是如何教你的?千交代、万叮咛,别在兔精面前表演吃兔子——”说是数落,倒更像是瞧见一出好戏,边骂边笑。
“明明是萝卜嘛……”
这声音,她就有些陌生。
“雕成了兔状,就请把它当成兔子。”好望啐笑:“结果,金兔儿一句『太可爱了,我会舍不得吃,不知该从哪里开动……』你竟自告奋勇,跳出来得那么快,快到我来不及阻止——”也没那么真心想阻止啦,呵呵。
在金兔儿面前,上演了虎精吞萝卜的凶残。
啪,断头,丢进嘴,嚼烂,喷汁……
当然,毫无意外,换来兔精的关门上锁,谢谢再联络,不送。
“呜。”罗罗哀怨得好无辜。
可怜的他,脸上还有个兔脚印,现正满头乌云,蹲在大树旁自怨自艾。
“真有趣,是不?”好望模着她,眉目温暖,笑得像唇上抹蜜。
她知道,他在问她。
他跟她说话时,语调总归是特别软,仿佛轻轻呵气。
“他这辈子到底有没有机会,成功掳获兔子心呢?……再给他一两年,都很困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