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用力点头,并准备倾身上前,去擒获抹满甜酱的红唇,吃她……
蓦地,她手中的鳗串塞到他掌心,红枣拢提宽松的衣摆,从他身旁跑开,他反应不及,回过神时,她已经跑得您远。
“你要去哪里?!”蒲牢吼吠响亮,在海市里回荡。
想逃?!
他转身追去。
在茫茫大海里,她以为她能逃往哪去?!
凭她一只小小人类,没靠他的法术,别说是潜水,想在如此深沉的海中毫发无伤,根本不可能!
一个不小心,兴许就被藏匿暗沟的大鱼怪,一口吃掉了!
他急于追赶,她脚步却在前方停下。
原来是要逃,而是看见海市一偶,正进行的一项买卖——
“快住手!别这样!”
红枣斥着浦子内的店主,要他停止手边行径。
店主是只海姑,鱼首人身,口部一对长须,不住地抖动,此时鱼眼睦圆,朝她望来的眼神,很是凶恶——不过,差蒲牢一大截,她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害怕。
“小泵娘,老子在做生意,要嘛,拿贝币来买,不要就闪边去,别在这里瞎嚷。”
海鱿男人口音奇特,每说一字,语尾附上吐泡声,啾哆嗽哆地。
“你明明是在欺负她!”她控诉着。
红枣所见,是海站男人囚禁一名女子,女子年纪轻轻,面容妓丽,水汪汪的眼眸,秋水敬艳,蕴合千言万语,唇不点朱红,粉女敕依旧。
她身姿骋婷,胸盈月复细,存弱得好美,不是匀称纤腿一对,却是鱼尾。
若在陆路,当属倾国倾城之姿,莫不教人细细怜着、爱着,哪舍得如此待她?!
“胡说!我哪时欺负她了?!”
海站男人浓眉扭曲,几乎要皱成一团凌乱。
“你方才暗拧她的膀子,很使劲,故意拧哭她!”她瞧得一清二楚!
是的,美丽女子正幽幽落泪,眼眶一片迷蒙,水雾凝聚,在眼角蓄积成泪,睫儿轻颤,珠儿随之重坠。
本是无色无形的泪珠,离了眼眶,一抹晶莹的白逐渐浮现,越来越浓郁,滑到脸颊时,透时已经乳白,坠下脸庞后,水珠化为真珠,一颗一颗,落入她面前的石盘。
里头,早堆了数十颗。
“她不哭,我哪来真珠卖?!”海鱿男人凶巴巴吼回扶持,再将红枣从头到脚瞄过一遍,啧啧有声:“难怪??……不是龙骸城的氏人嘛,才会大惊小对,在我摊位前哆咬——去去去!走开!别档我做生意!”
说完,海站男人直接赶人,大手一挥,就要落在红枣身上。
粗鲁的推劲,被蒲牢拦下。
蒲牢一记眼神,冷冷瞧去,海鱿男人气势瞬崩,整个人突然渺小起来,站在高大的蒲牢身旁,懦缩胆怯。
“四、四龙子……”海鱿男人呐呐喊道,蒲牢并不理睬,眼中只有她。
“你跑这么急,就赶着来看泪鲸生珠?”蒲牢双臂环胸,晚她的眼神,像取笑她的见识浅薄,大惊小敝。
“泪鼓?”原来美丽的人鱼姑娘,名唤泪鳞?
“落泪成珠的一支氏人族系。”在龙骸城里,算是有名的种类。
泪蛟族的珍稀,在于泪水值钱,与蚌类养珠不同,蚌珠旷日费时,数年育一颗,泪蛟真珠显得便利易获,只消泪蛟一哭,洋珠便可成形。
泣珠材质虽不及蚌珠扎实,珠体大小、色泽,却较为统一,适合大量磨制粉末,或是缀饰于衣物上头。
有些商人脑筋动得快,捕获泪蛟一族,直接在市集贩售泣珠,现场臂赏泪蛟落泪表演,嘘头大,卖真珠的生意更好。
“为了获取真珠,便逼她一直哭泣?”红枣难以置信。
“这是泪蛟族的天赋呀,也是他们最大用途吧。”干嘛一脸气呼呼?又不是他蒲牢购给泪鲸族这种本领,害他们遭受商人觊觎。
虽然,他一点都不觉得凝泪成珠有何惊喜,不过是硬化的泪水。
动不动就掉泪的家伙,他觉得烦。而泪鲸一族,无论公的母的,总是在哭。
“这不叫天赋,更不是用途,能让泪水变成真珠,不代表必须沦为禁裔,失去自由,逼着哭出一颗颗真珠。”红枣反驳。
嗓音虽不闻强势,字字既轻且柔,小脸上,一派认真。
她又说道:“哭泣,应该是为喜悦、为悲伤、为难过、为心里那一丝的真情流露而哭,不能变成买与卖……”
“哭不出来的你,跟人家懂什么哭泣的大道理?”蒲牢话中不存恶意,只是口直心快,没经过脑子思索,便率性而说。
一副老前辈的口吻,让他想笑,分明就是个女敕娃儿,老成啥呀?
红枣静静闭上嘴,望向他。方才,还为泪蛟而忿忿不平的脸蛋,退去所有神色,淡然若水。
这是什么眼神呀?!他又没说错话,她本来就哭不出来,没有眼泪,是她自个儿说的呀——蒲牢被她瞧得浑身不对劲,如果她眼神凶恶些,瞪他貌他鄙视他,他还不会这么……室闷。
“我没有泪水,但我会喜悦、会悲伤、会难过……我只是想哭,却无法哭。”
她的反应平静无波,说起话来不见起伏顿挫,诉着她与生俱来的缺憾,仿佛那是别人的事儿一般。
“失去最爱的亲人、面临死亡的无助恐俱……痛苦得想大哭、害怕得想诉苦,双眼却是干涸……哭泣,对我是种奢侈,我求之,而不可得,看见眼泪被如此贱待,我觉得很生气。”
生气?哪里有呀?表情一点都不像。
蒲牢只看见她张着大眼,眸中淡定,脸蛋宁静恬美,没有怒不可抑的迹象。
偏偏她越是不噎不闹,口气越发清浅,他越是看了皱眉。
两道浓眉剑眉,朝眉心收拢,堆成一个蹙结。
悴,心口那股火,从何而来?
莫名地,烧了起来。
听她说出那些话,像是有谁揪住他的心,往一大坛的酸醋泡进去,呛到浑身哆嗦,酸得发软,几乎冲上脑门。
“把那只雌泪蛟放出来!”蒲牢轰然回首,怒目相向,心里的闷气,完全迁怒在海站男人身上。
“唉???!放她出来?!”海站男人听了大惊。
这只泪蛟,花费他好大的功夫才捕获,赚了几天的泣珠收入,哪够本呀,起码得再卖个半年!
龙雕城与人间陆路不同,不能以相同律法规之,并非龙雕城毫无法治,而是海中种族太多太多,弱肉强食,他们可不兴那套“扶倾济弱”、“相亲相爱”的仁义道德。
况且,他对这只泪蛟娃儿还不错呀!喂最好、最鲜甜的食物,只要她乖乖哭、乖乖生珠,他可是将她当成祖女乃女乃供奉伺侯哪!
卖鲸豚乳的人,不也这样对待鲸豚?同理可证,他靠泣珠赚钱,天经地义。
“四龙子,您别听那只小女娃乱说!泪蛟帮我赚贝币,我也有付她工资……虽然只有一枚贝币啦……但、但我跟她是鱼帮水、水帮鱼,我没有贱待她,您要我放了她……我一家几十口鱼娃鱼孙,可怎么生活?!”
海鱿男人急忙辩解,要蒲牢收回命令。
全海市里,压榨弱小鱼种维生的,不单单他一只,怎么只找他麻烦?
左手边那摊,在卖钱卵,正对面那摊,篓子里全是海蟹,等着下锅。
还有还有,龙子也正在欺负“弱水”呀……
“叫你放你就放,你不动手,我来!”区区几根细细石栅,蒲牢不看在眼里,指头一弹,便能轻易震断。命令他,是看得起他!
“我放……我放……”海鱿男人不敢劳龙子动手,谁知道这一动,轰垮的会只有石栅,而不是连他的店铺、他的脑袋,也给打成粉?!
不想因小失大,只得合泪乖乖听话,打开栅门,放出美丽泪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