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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枣 第8页

作者:决明

在她眼中,举凡会变成非人生物者,都是妖,管它是蛟是龙,不全是长长的、蠕动的、爪尖齿利的大虫?

“什么妖怪?!龙不是妖!差得远了!”蒲牢哪能忍容尊贵的神兽龙子,被视为妖物?!

他吼得她耳朵好痛,她伸手捂耳,被他当成惊恐,不得不收敛狰狞的表情。

啧,如此胆小的人类!

他再多吼个两句,岂不是将她的胆给吼破了?

“龙是神兽,人类有幸见到我们,一个接一个,全会跪下磕头,当成是福报,没人敢指着我们喊声『妖怪』。”所以,你最好把那声“妖怪”给收回去!他很努力放轻音量,将准备咆吠的这几句,尽力变得绵绵喇女敕。

他真的很努力了,只是太不擅长了,导致画虎不成反类犬。

越想轻柔,越像咬牙,越是字字放慢,越像杀气腾腾。

她实在有点想告诉他,不用这么勉强,她不害怕的……

反倒,他强撑起来的“僵硬软语”,以及“扭曲甜笑”,比较吓人。

“神兽龙子为何找上我?我不过是个……麻烦人类,与神兽应该毫无交集。”关于这点,在得知他身分后,不解缓缓浮上心头。

蒲牢一手轻托她月复后,另一只手耙过飞舞的发,挠弄发丝的动作,在粗犷高壮的男人身上,带出一丝丝稚气,竟有丝……可爱。

虽然,“可爱”这一词用在他身上,是万般不合适、不贴切,但……

还真是可爱。

“因为你是『红枣』。”

多理所当然。

他的答覆,令她困惑加倍。

“你识得我?”否则,怎会寻着她的名儿而来?

他摇摇头。

“不识得,却来找我?”她轻轻燮眉。

“你好像挺有名的,大家一听,都知道你是谁。小九还说,随便找个六岁女乃娃问,他也能回答我『红枣』上哪儿找。”

“……”越听,越有种怪感觉,她清楚自己并非名人。“小九是?”

“我九弟。”贪吃龙一只。

“因为我是红枣,所以劳驾龙子来寻,其中缘由你仍是没说清楚。”她,小小人类一枚,身无万贯家财,父母早逝,无兄弟姊妹,平凡简单,不具备太独特的谋生技艺,何劳神兽前来?

“我父王生重病,需要你——”

煮汤。

这两字,要麻利说出,一点也不困难。

可是,看见她略显狼狈的巴掌小脸,教他喉头一紧,最重要的“煮汤”两字卡在嘴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今日经历太多震撼、折腾,先有河蛟娶亲,后又遇上他半途拦截、投海、溺水……

再马上赏她另一个打击,坦言告诉她,他是来带她回去,熬成一锅汤……好像,很缺德。

稍缓一些吧,不急看吓坏她。

“生重病?”她只从这几字做出联想,“你是慕『皇甫』之名而来?”

提及“病”,便直觉想起“医者”,而“皇甫”一姓,所代表的正是医中翘首,原因无他,源自于某代祖先,拥有神乎其技的医术,被敬称为“神医”。

“可惜,我虽生于医者世家,医术却不精纯,一些小病小痛勉强游刃有余,但重病……我清楚自己能耐,不可能有法子医治。或许,你该去找我伯父,他们那一方,才有继承『神医』名号之人……”

只是她不确定,专司治人的神医,擅不擅长医动物呢……神兽。

“他们也叫红枣?”

“不是。”家族名字虽同为药草,但三代之内的族亲,取名总会避免重复。

“不是『红枣』,我不需要。”他抽中的签,只注明了这一项,其他配材由几个兄弟去烦恼,他仅须专注于“红枣”就成了。

“我真的不擅医术……”耽误他爹亲的医治时机,她万万不愿。

“那不重要。”他摆摆手,一副置他父王死生于度外的随兴,皇不介意她的自谦和坦白。

他目光恫恫,她眼神灿灿,两人相视,片刻凝结,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你说过,河蛟不婴人我,你就归我。”现在,河蛟进了他肚子,她的那番宣言,也该成立了。

他爽利说着,她脸蛋蓦地一红。

当时心直口快,带点赌气,独独错料了他的身分,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他是一条比河咬更凶猛、更巨大的兽……

“反正,陆地你回不去了,他们八成认定你死了,会替你办后事。”他掏掏耳,身在海中,绝佳的听力仍清晰听见,海岸上绵延不断的哭泣,全沇川镇民嘿泣哀悼。

为她。

“跟我回去。”

此句,多此一举。

她人都在他怀里,周身一望无际,是湛蓝的海,她又能往哪去?

“回海底龙宫?”曾在书上读过,描绘得如真似幻,凭写书人想像,一入龙宫,光阴飞逝,再回家乡,十日变数年,故人已不识。

“那是你们人类的说法。”

方才,好似听他提及城名,只是她听得太含糊,被他那句“我不是人,我是龙子”,震傻了意识,没能确定海底龙宫的正确称呼。

“龙雕城,我们这么叫它。”他说。

龙骸,雪白坚硬,威武盘踞,光是一具骸鼻便巨大吓人,由海沟一端C到远方,仿佛无止无境。越是接近,越感到一股震撼。

龙骸的全貌,相距仍远却已看得清楚,龙首、龙脊、龙肋、龙爪,无一不慑服人心。得名“龙骸城”,正因城镇筑于骨上,檐与往,沿看一根根龙骨,稳稳横亘、密密嵌封。

龙身为梁,龙口为门,有力的龙骨咆哮般大启,像要吞噬一切,那般嚣狂、那样霸气。

两排龙齿锋利如昔,不因漫长光阴侵蚀,而变得钝旧。

要由龙牙底下通行,需鼓足勇气,才能腿不发软,往前走去。

城门已在眼前,规律缩短距离的速度却放缓下来,因为太过明显,红枣仰首望向蒲牢。

蒲牢确实放慢驰速,甚至停止了脚步,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表情铁青,眉,紧紧皱燮着。

她听见他啧了一声。

“……怎么会遇上她?!”口吻充满不耐。

顺着他目光看去,她看见一条大鱼游近龙雕城龙口,在抵达之前变成了姑娘,欢欣飞降城门,步伐雀跃,一蹦一跳入了城。

蒲牢拉着她,往一旁陡岐海峰闪去。

“你在躲人?”她有些明白了。

“人?不,是鲸。”他悴着。

红枣没见过鲸,白是不识,原来那条大鱼就是鲸呀,增长了见闻。

“那姑娘是鲸……你怕她?”

红枣被他越拉越远——往城的反方向——他这一路上,总捏着力道,无论是牵或抱,仿佛她身上带着电,每一回不经意碰触,都能察觉他手指动作放得很轻软,好似她多易碎、多不堪一

碰。

这还是他头一回,握她的手腕握得出劲。想当然耳,是鲸姑娘的缘故,让他紧张、反常,也顾不及放松手劲。好难想像,魁梧如他,会害怕一个小泵娘……

“怕,怕死了。”蒲牢不否认。

他被缠得很怕。

儿香进了城,龙骸城暂时回不去,他可不想自投罗网,让儿香撞个正着!

饼门而不敢入,蒲牢偕同她,逃到城外两里的小镇。

小镇隶属龙骸城,并无他名,一般以外城称之,它位处僻静,得以远眺高处巨龙Z骸,却相距甚远。

“我们不回那座龙骨大城吗?”红枣问。

“过几天啦,现在先避风头。”

“那鲸姑娘看起来,并不可怕。”甚至称得上美丽。

“可不可怕又不是看脸。”他赏她白眼,那神情才叫“可怕”。

对,如果是看脸的话,你比鲸姑娘还骇人许多,该逃该躲的人,不是你。她完全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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