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没有很喜欢……”他不是在向九弟讨它,九弟误会了……
“我好饿,不同你多聊了,我去找龟大厨炒蚌先,大哥要吃的话,等会儿厨房见,我分你一颗。”九龙子来去一阵风,转眼间,又跳下轩楼,边笑边挥手,跑得好远。
“这小九……真是毛毛躁躁。”大龙子纵容笑叹。
温润浅笑声,哄诱掌中小蚌缓缓开启,露出壳内淡淡粉色的蚌体,樱花一般的颜色,漂亮、赧艳。
蚌虽无眼,他就是知道,它正在看他。
“幸好未被小九瞧见这身蚌肉,粉得如此鲜女敕可口,他不尝尝滋味,是绝不会作罢。小九虽非饕餮,食欲却不遑多让。”他笑,声浅,又极度清悦。
小蚌蠕蠕,雪壳微合,又张开,仿佛被夸得正乐,一副“这样夸我,我会害羞啦”,却立刻展现骄傲“不过,你没说错,我就是这么鲜女敕可口”。
他唇间笑痕加深,指月复抚着蚌壳,落在细致金纹上。
“龙珠蚌所孕出的蚌珠,真与如意宝珠相似吗?……可惜,蚌里无珠,无法亲眼证实。”他低语,虽有微憾,但并不深。
下一瞬,他的掌,扬向半空,再翻转收回,任由躺在掌心的精巧小蚌,飘往海间。
天蓝色湛洋,便是鱼群的苍穹,宽广无垠,它似游似飞,双壳一开一合,宛若一对小翅膀。
“没有被吃的危险了,下回,可别再让人抓着。”长睫掩着瞳仁,盈满笑意,眸光柔润祥和,他俊雅如神祗,声音更教闻者沉醉,天赐般绝美。
他扬袖,招来水波,将它送远。
小小的波潮,犹若滔天巨浪,它抗拒不了,硬是被卷走。
噙着浅笑的他,已然翩翩旋身,对于此次插曲,好不挂心,兴许转过身后,这等芝麻小事,便抛诸脑后。
他会忘,有人却不会。
记得牢牢。
他的高挑身影,他的清悦嗓音,他低眸含笑,觑着人的模样……
还有,他嗓中的遗憾。
她记得,所以她来了。
一瞬间,困惑尽释。
他明白了。
大龙子墨沉如玉的眸,落在她脸上。
“你是……那颗险些被小九吃下的小蚌?”
她惊喜莫名,咧开小嘴,开怀笑了。
“你想起来了?你想起我了?!对对对,我是你救下的那颗蚌!那日,真是谢谢你,你是我的大恩人呢!我一直想报恩,可又不知怎么做才好,听你说,想看看龙珠蚌的真珠,我打定主意,要把我第一颗真珠送你。”
孕珠,对蚌类而言,是件活受罪的苦差事。
若非万不得已,没有哪颗蚌喜欢在体内摆入异物,扎得肤肉尽疼,被迫分泌珠液,来裹住异物,将其包覆。
这过程中,历时不短,试想,谁喜欢眼里进了颗沙,泪流不停,那种不适?虽不危及性命,不舒服感却如影随形。
蚌类也是如此,它们以泪,成就了真珠。
她为了他,自个儿挑了块小石,有棱有角,忍痛摆进壳内,与她朝夕相处,稚女敕蚌肉,被刺磨着好痛好痛,可只要想到,他见到龙珠蚌的真珠,会有多开怀,她便不觉得难忍。
她逐渐地、缓慢地,将小石滚啊宾,滚了半年,终于滚成漂亮的真珠,迫不及待想赠予他,只因……他那一句——想亲眼见识。
“……”这件事,他不过随口一言,未曾当真或悬念,没料到,她视之为重要大事,不仅牢记,更采取行动。
“我马上把真珠取出来!你等等哦。”
她背对他,胡乱瞎忙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把珠子逼到口中,再慢慢以粉舌卷着、顶着,吐进合拢的小小掌间。
大功告成!
她一脸骄傲和雀跃,仿佛献上稀世珍宝,捧着她的心血结晶,呈现给他。
巴掌大的俏颜,白里透红,笑出两道可爱梨涡,全是等着赞美的期待。
精致的真珠,流溢乳白色辉光,在软女敕的手掌中央……
“送你。”衬托着珠光的,是她乳香般纯洁的笑靥,那种一心一意、那种心满意足。
小得不过米粒大。
他腰侧间的流苏垂饰,随便哪一颗真珠,都是它的数倍大。
他就是为了这颗小玩意儿,被误解、被污名、被控诉他始乱终弃,到最后,换来父王严令赐婚,与她结为夫妻?
换成其他龙子,眼下早就火气大发,先捏碎米粒真珠,再捏死她,但他没有,他只是淡淡地笑、淡淡地把目光从她掌心中央,挪向他的垂饰,再淡淡瞧回她脸上。
淡淡地,完全没用到任何一字,将他的鄙视、唾弃,表达完毕。
连迟钝的她,都懂得要汗颜了。
“是、是有点小啦,可是,圆得很漂亮,对不对……”
“原来,这就是龙珠蚌的真珠。”他脸上还是镶着笑,声音教她酥麻迷眩,听进了耳内,顺着浑身血脉,流呀流,流到四肢,四肢发软;流到胸口,心窝颤嗦;流到脑袋,红潮全往上头冲——
真、真好听的嗓音……
令人通体颤麻呀……
“对呀……”她屏息,等他夸奖。心里想着,这一回的成品有点小,下一回,她找颗更大的石子,养出来的珠,也会大些,气派些……
笑得俊儒、玉凝出来一般的男人,双鬓长发,柔柔地,垂在胸前,与雪白衣襟辉映,他的眸,带点弯弯笑意,变成一潭深邃潭水,薄唇,开合:
“也不过如此,没什么特别,一般贝蚌孕出的珠,轻易都能胜过。”他笑,却说出了让她笑不出来的话。
那么清隽沉稳的嗓,娓娓道来“百闻不如一见,一见不如不见”的残念口吻,混杂在俊雅笑颜里,像支无形刀刃,一剑,刺穿她的心窝——
“虽、虽然看起来,和一般真珠没、没两样,但质地不同,我的真珠……比较坚硬,不容易破……”她还想替自己列出优势,偏偏说着说着,逐渐心虚起来,口气变得又小又弱。
她一顿,嗫嚅道:“你不是说……我们孕出的真珠,和你们龙族宝珠相似?我没见过宝珠,所以不是很肯定……如果是真的,一般贝蚌当然做不到嘛,不然,我们怎会被取名叫龙珠蚌?”能和“龙”挂上关系,多多少少,还是有他们独特之处吧……
自己辛苦大半年,忍受石子在肤上刺痛、摩挲、刮伤的疼,才养出这么一小颗真珠,却没得到他的激赏,仅有淡漠,她心中小小失落。
她幻想过,她带着珠子来找他,他会眉开眼笑,手捧贝珠,再三轻抚,指月复流连于珠身上,很是喜爱,赞赞呢喃着:真是漂亮的小东西。
让她一边害羞回应“你太过奖了啦”,一边又能骄傲拍胸说“你喜欢就好”……
幻想,果然只是幻想,纯粹是她自己勾勒出来的美梦。
眼前才是真实的。
“你……不喜欢哦?”她谨慎地问,浑圆大眼瞅着他,观察他,问完,又恼自己的自讨没趣,何必要自取其辱。
“增长见闻,无所谓喜不喜欢。”他实话实说,他对金银珠宝总是无感,不若一曲音律来得专注。
就算有喜欢,也不及她惹出的天大麻烦,这颗小珠子,能解决如今的发展吗?
即便拖着这只蚌娃,赶回大厅,将虾兵误传的谬言,做出澄清,他那位龙主父王,岂会轻易收回成命,他的龙主颜面,哪能挂得住?
君无戏言。说出口的话,要再咽回肚里去,比生吞火炭更加烫喉,况且,已是全城人尽皆知的消息,临时扭改,不如将错就错——他父王,定会这般决定。
反正,你没娶,她没嫁,凑合凑合吧,肚里没孩子,赶快补怀一只就好,让一切成真,比较省时省力。瞧,他连他父王的说词,都能猜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