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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芽 第4页

作者:决明

一阵伶仃声,由足下窜出,声声清脆,她低下头,看见大片清澄的水玉石板,倒映她的身影,像一面镜,也像一池湖水,将她的一脸茫然,完整呈现。

踩在水玉石板上,几圈涟漪,由脚下立足处,缓缓扩散开来。

走一步,仃玉声,轻轻响。

“唔?”她惊奇又惊喜,再试踩几步,声音确实经由水玉石板发出,好听的音律,虽单调不成曲儿,可纯粹的单音,轻灵悦耳,如玉石交击。

珠芽终于注意到,自己已随着他,来到一处清幽奇特之地。

这里的廊柱,排列着圆圆的小洞,横栏间,不以石条为格,而是细腻的弦线。

这里,在唱着歌……

不,不是歌声,是……琴吗?还是箫?

珠芽不谙音律,无法辨识优劣,只知道耳边悠扬的曲调,很轻很柔,甚至,可以用“绵软”来形容—听进耳里,软了身心,什么烦恼,什么困惑,都被洗涤干净一样。

海潮抚过柱间的圆洞,滑向横栏细弦,楼瓦上悬饰的玉珠,叮叮咚咚,变成了歌曲……

她还在惊叹着,突地,曲调转为急促,加入疾驰的蹩音,在水玉石板上,如骤雨倾降,将曲儿弄得气势磅礴,教人跟着热血沸腾。

有人,一路急奔过来,水玉石板震荡作响,彰显来者的焦虑心情。

一名身着霓虹虹纱的女子,芙蓉秀丽,此刻,已顾不及端庄婉约,曳地裙摆胡乱拢起,发髻间散了几缕乌丝,亦无心整理,模样略微狼狈,气喘吁吁,朝向大龙子奔近。

“大、大龙子,怎么回事?!龙主怎会突然要您成亲?!他……他说的始乱终弃、欺负闺女……又是怎么回事?!”这是女子头一回忘记礼数,该要向龙子请安,她太心慌,被龙主当时的雷吼所震慑,直至此刻,满脑子仍旧嗡嗡作响,充斥着“大龙子成亲了?!”的大消息。

会如此大受打击,原因是……她恋慕大龙子,已非短短数年。

她是服侍他生活起居的婢儿,身份虽低,他却从不轻贱于她,不曾以主子高高在上的姿态,令她自惭形秽,她的名儿“知音”,是他所取,他喜爱音律,她便也要自己勤练各式乐器,只为……能更靠近他一些。

她擅琴,素手轻拈,便是一曲天籁,她喜爱在他身畔,为他奏琴,见他噙笑合目,神情怡然,聆听她仅敢默默诉情的琴音,便是她最最欢欣之事。

本以为,一生一世,都能这样度过,岂料龙主的咆哮,破碎了她的单纯美梦,她不求为妻为妾,只求一辈子在他身边,伺候他,爱怜着他的美梦……

一接触到他淡然眸光,知音自觉失态,忍住泪,轻轻调匀纷乱气息,她跑得那么急,脸颊和嘴唇却不红反白,足见打击有多大。

她怎能用质问的口吻,去追问主子私事?

“知、知音恭贺大龙子……”心好疼痛,仍要逼自己露出笑容,向传来喜讯的主子,呈上祝福。

心里,怀抱一丝丝希冀,盼他会否认此事,或是,任性说着,他绝不听从他父王的命令……

他静默,不打算多说半字,由知音身边走过,她明显失望,泪水几乎要溃堤。

他这神情,知音是知晓的。

他不爱人扰他时,便是这般面容,他不大声斥责人,却在举手投足间,将疏离冷漠表现得很清楚……

“我可以跟你谈谈吗?”珠芽继续跟上来,脚步毫无规律,在水玉石板上叮咚乱踏,像个不会弹琴的女敕娃,硬要拨弄一翻。

知音这才看见了她的存在。

就、就是她吗?龙主指给大龙子的……大龙子妃?

“慢着!大龙子此刻不要人打扰,有什么事,晚些再说。”知音过分尽责地挡下珠芽,她存心装傻,当做不识珠芽身份。

“不是……是很重要的话,你等我一下!先别走,我们私下谈——”珠芽吆喝着越走越远的雪白身影,知音见大龙子漠视珠芽,胆子也更大了些。

“大龙子说,不要人打扰!”知音冷淡的口吻,加重。

“他哪时说了?”珠芽两只耳朵都没听到他开口呀!

“我伺候大龙子已有数十年,无须大龙子吩咐交代,只消一个眼神,一个呼吸,我都能明白。”知音这些话带有挑衅,故意要珠芽明白,她比他更了解大龙子的一切。

“你这么厉害?那那那……我问你,他这样—-”珠芽马上挺直站好,摆了个皮笑肉不笑,嘴角抽搐的表情,自是仿效刚刚大龙子的某号神色,偏又仿得不伦不类,只有她自以为很像:“是什么意思?生气还是没生气?”

“……”你那样叫今早吃坏肚子又一连遇上三间茅厕都在整修的意思吧。

“这样又是什么意思?”珠芽揉揉脸,表情一变。

这回,变成了努力眯细双眸,睨起人来。

“……”你那是被人用指甲戳到双眼,痛到眼泪快喷出来的意思吧。

“我不太分得清楚他的表情变化,明明有笑容,看人的眼光却好冷,也不说话,生气不是会哇啦哇啦骂人吗?他全没有……一路上,还对每条鱼儿笑……”珠芽仿佛找到了良师,能解答她一肚子困惑,叽叽喳喳,连串说着。

“……”知音的回应,只有无言以对。

一开始,知音以为珠芽是调侃她,故意讥讽她对大龙子的熟稔,不过尔尔,才假装虚心求教,到后来,她发现珠芽是认真的,而且,对她的幼稚挑衅,无感至极……

这样笨拙迟钝的女娃……无法与温雅睿智的大龙子匹配!

她怎么看看,都不觉得珠芽有此资格……

第2章(1)

门,当着她的面,砰地关闭起来。

差一寸,就会撞上她的俏挺小鼻。

珠芽对着门板,咕哝:“我有这么矮么?……我不信他没看到我在门外。”况且,她还一直嚷嚷,没聋的人,都能听得到。

她被彻底忽视,那个男人,眼高于顶——眼睛视线,高过于她的头顶。

虽然她只勉勉强强,抵达他的胸口高度,但并非如此没有存在感,好吗?!

无妨,他关起一扇门,墙上高窗仍是开着的!

屋里,大龙子甫旋过身,走向厅内长椅之际,身后,传来耳熟的喋喋不休。

耳熟,已纠缠到某种程度的熟稔。

“要找个好时机跟你说话,真不容易。”珠芽爬窗进来,帮凶自是留在窗外,那只温驯双髻鲨,她踩上它的背,才够得着窗缘,攀爬入内。

他回首,目光很淡,没有嫌恶,当然,更不会有赞赏——赞赏她的死缠烂打。

几乎是立即地,他挪眸,由她身上移开,继续视之无物,举步往石玉长椅坐下。

他不开口、不招呼,只好由她先起头:“我不知道事情怎会闹成这样……”挠挠粉腮,珠芽给他一个甜甜歉笑,精致的眉眼因而弯灿,像夜空中一轮新月,有些女敕、有些娇、有些赧红。

她干干呵笑:“我、我也不知道那时……我的双腿是发软了,还是麻掉了?突然扑通跪下,嘴、嘴里尽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我没想说那些的,真的,我发誓,害你被你爹骂,我很过意不去……”她发自真心。

思及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谢谢父王允婚”,她就很想一头朝墙撞去……

“我五弟的言灵。”当时,作怪的元凶。

“咦?言……什么?”她没听过“言灵”,不解字面之意。

他不打算为她解惑,准备替自己斟茶,才翻正一只杯,她殷勤讨好,捧起圆壶,为他倒满。

茶沫像浅黄珍珠,颗颗精巧浑圆,咕噜咕噜落入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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