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太快了一点……”她埋首枕心,含糊咕哝,倒没有其他更多的情绪起伏。她早就知道了,他贪的,也只是她的身子,他又不爱她,难不成还同她谈啥男欢女爱吗?
是她犯糊涂了,昨夜的一切,弄混她的思绪和判断,烧沸了该有的分际,她也不是因为爱他,才跟他……她同样心存目的,以取回言灵为首要之务,其余的全都不管。
他贪,她也贪呀,一场无关于情爱的缠绵,结束后,本来就该像他这样,干干脆脆、一刀两断,各自带走各自要的东西,不用一大早还假意搂搂抱抱,仿佛多如胶似漆的恶心亲昵样,何必呢?
妄想再得到一个亲吻或拥抱的人,最傻。
那是爱到癫狂的蠢人才会犯得病……幸好她没有。
她只是以为……按照狻猊昨夜迷恋她身子的程度,今早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她还担心了一下下,甚至思索过,要用什么方式来让他打消邪念,结果是她杞人忧天,想太多……
“可恶,爬不起来……”酸软四肢仍是无力,该疼的地方,仍旧隐隐作痛。
她蠕了蠕,放弃,决定再多躺半个时辰,反正,只要抢在狻猊回来一度赶她之前走,就不算太破格。
他的床,比她情侣退散楼的哪一个,软绵太多,香香的,她不想太快离开它,她想舒舒服服再睡一下,绝不是因为床上有他的气息、他的体温,绝不是……
她若是走了,会比较想念这张床。
海城礼炮响震四方,轰足了三十六响才罢休,照亮海空的巨大烟火,由绚烂回归平静。
“灾星总算自个儿走掉了!我龙骸城的秽气也一扫而光,海水清新好多好多!只损失一张贝壳大床……没关系,她喜欢,我多送她两张也不成问题,肯走就好、肯走就好,别、别再让她踏进城里来,守卫们要加派人手,不得松懈!闲杂人等不许再胡乱放行!”
久违的灿烂笑容,重回龙主脸上,龙掌断拍着胸口,一副万般欣慰的感动模样。他从鱼婢口中听见这消息,心口郁结药而愈,整尾龙神清气爽少,命人摆起晚宴,要大肆庆祝个三天三夜。
第十三章
拌舞升平的海厅,虾蟹美人齐舞,觥筹交错,就为延维离开龙骸城而狂欢。
“你怎会放她走?之前不是硬要留她在身边?”与狻猊同桌并坐的大龙子,啜饮水酒时,轻问了这句,嗓音像吟曲,胜过任何丝竹。
“因为她想走。”狻猊嗅着酒烟,表情平平,瞧不见欢喜,也没有失落。延维这回走,搬走他房里的贝壳大床,其余,什么也没动。
“她想走不是一日两日只事,也不见你那时好商量,任由她离开。”大龙子浅浅微笑。
“被她吵烦了,干脆顺她心意,看不见听不着,滚远远的,我耳根子清净。”狻猊双肩轻耸,放下酒杯,啜吸他的银亮烟管。
“听六弟说,你听见他砍伤延维时,惊慌失措。”大龙子玩味,笑吐最后那四字。
“吃惊什么呢?吃惊六弟鲁莽,还是吃惊她在你的扞护下,竟会受伤?”
“大伙儿今天开开心心送走她,大哥多喝两杯,不用深究其他”狻猊对于回答那个问题,显得兴趣缺缺。
“『大伙儿』不包括你。”大龙子洞悉明白,看见众人所没看见的狻猊。他神情变化虽不大,仍清楚能分辨,他与平时的惬意闲适,有些许不同。大龙子问的直白:“就这么眼睁睁看她离开?”
“她再留下来,父王连我这儿子都打算一块驱逐出城。”狻猊知道瞒不过大哥,也不矫饰了。“留在这惹事,一再触怒父王,不如暂时离开,还能维持些距离上的美感。再说……她无心于此,强留何用?”
瞧,她走得多干脆麻利,他再回房时,人不见了,床也一并打包带走,屋子突然空旷起来,配上挥之不去的茫茫白烟,真想哪出荒郊野岭。
虽说他没打算留她,若他返回,她还在城里,他仍会开口驱赶她离开。
她让他觉得棘手,劝不听、骂不怕、说不动,顽劣难驯,坏心根深蒂固,昨天的拥抱,使他更看清她,她毋须撒娇卖俏,也能教人酥软臣服;不用眼泪,已能令他心生爱怜,她太可怕,他看着她的睡颜时,心里只有这个想法。
没错,她太可怕,她会让人为她癫狂,她根本不用哀求他给她更多,他自己就忍不住愿意掏心挖肺。
她根本是只小妖孽……
“驯服不了她?”大龙子打趣问。
“我自己就不是一只容人驯服的家伙,自身做不到的事,不应该强求她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狻猊很懂这道理。
“她若无法改变,你就会成为兄弟之中,第一位带着媳妇儿却进不了城门的龙子。”连爱媳成痴的老爹,都难以接纳闯祸为乐的延维。
“媳妇儿?”狻猊噗哧一笑,口里香火咳出大半,一嘴烟雾迷蒙。“你也说的太早了吧,大哥,我还没爱上她呢。”
“还没?”大龙子细细咀嚼两字。
“别忘了,我可是将她赶出城去,谁会这般无情对待心爱之人?”
大龙子轻轻摇首。“别人或许不会,但你……我不意外。”
“说得像我是惯性负心汉似的。”
“你的恶习,越是喜爱的东西,推得越是远,绝不放在身边。”应是自小被兄弟们整怕了,各位弟弟一闹起来,只挑彼此心中最珍爱之物破坏,谁最宝贝的,绝对首当其冲,先打破踩扁再说。不过那是儿时天真无知,不知轻重,大家已长大成人,当然不会再如此鲁莽,可五弟养出的习惯改不了。
越是喜爱的东西,推得越是远,绝不放在身边。
狻猊仍咀嚼者这一句话,厅外倒先传来一阵喧哗热闹,海底城的常客总是不请自来,不挑日子、不挑时辰,随心所欲,逛龙骸城如进自家厅堂,不用先送拜帖或敲敲别人家大门什么的。
虾兵蟹将见惯了来客,也从不拦人,还恭敬弯腰说声请。
“我来瞧瞧我家宝贝延维妹妹,在这里受大家照顾了,我当人哥哥的,总得来替她做做人情,感谢大家包容善待,顺道看她过得好不。”影未至,声先到,勾陈连说话都像媚笑,狐一般的冶艳。语毕,火红身影踏进厅内,瞬间夺目显眼,成为厅里一片蓝蓝白白里,最赤亮的标的。
贝陈唇瓣弯弯,自然红女敕,像轮血色新月,色泽比任何胭脂更加好看。他将自己框在金透的护体薄圆内,浑身好似嵌了一层日芒金边,把他一身的红,濡染的柔和些,如炽阳熟练了上演的光芒,与云彩交融,早就了艳丽辉映。
“恩?今儿个海底城庆祝何事?真是热闹”勾陈笑问。
庆祝你家宝贝延维妹妹,滚出龙骸城去。众人的欢腾,一瞬间心虚了起来,谁也不好意思明说,举杯相碰的手,悄悄地,缩了回来。
“狐神大人,那只小疯子是你妹子?”龙主倒不知勾陈与延维的渊源关系。
“她是我收的可爱义妹。”排行老几他就说不太出来,前前后后数目太多。龙主扶扶胡须,企图遮掩几杯黄汤下肚后的醺颜,以及……欢送瘟神远去的傻笑,端出一脸正经:
“令妹太娇贵,龙骸城招待不起,她前脚刚走,狐神大人追快一些,兴许还能追上。”
“走了?”勾陈表情没有声调来得讶然,笔直走向狻猊坐定的那桌去。
延维是为恶整狻猊而来,现在走了,只用两种可能:一是她整够了狻猊,心满意足的走;二是狻猊整够了她,放她落荒而逃的走。真正情形为何,当然问当事人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