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醉了的话,你想对我做什么?”
延维眯起眼,警戒的模样不似清醒,倒有几分蛮憨,直勾勾盯着他瞧,好半响,又勾起佞笑嘴脸,自己神秘兮兮说:
“言灵有两种用法,一是直接说,二是拐弯说……直接说用来对付弱小废物很有用,但强大一点的讨厌鬼,就不一定能操控。像你,三番两次把我的言灵反击回来,气死我了,以大欺小羞不羞呀?!哼,没关系,我用第二种方法,照样可以解决你,我也是用这招欺负你六弟,武艺没他强又怎样?他还不是乖乖跳进我挖好的坑,嘻嘻……”
“第二种方法,是指得到对方亲口应允“我答应你任何要求”,就像白纸黑字的契约,届时想反悔也来不及,只能任你宰割?”
“没错,你情我愿的言灵,不受强弱限制。”
“所以,你想用什么招式,来拐我的你情我愿?”狻猊脸上的淡淡酒晕,随他说话时的吐息,越见浅淡,倒是她,每吸一回他口鼻吁出的眼,腮帮的色泽,越加鲜艳。
“你一醉了,不就随我处置吗?嘻嘻嘻……”奸奸笑完,她凑上娇娇醺颜,逼近他。“呐,把封住我言灵的破法术给解开,好不好?”
“我只听到你的“你情”,但没有诱人的“我愿”。不是很公平。”
当年她欺负他六弟时,可也端上了甜美的毒药,才能诱拐老实的负屃一口吞下她的饵,怎么对付他时,甜美的毒药就给省略了?
“……好像不太对劲。”她困惑蹙眉,咬咬唇,“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耶,我只管我情,理你愿不愿哩……反正一旦你亲口应允我提出的要求后,成功拿回言灵,我就溜啦,把你这只讨人厌的龙子,抛到脑后去……”
“哦?”狻猊是个不插嘴的好听众。
“……我讨厌情况不能操之在我的感觉,猜不透你,又控制不了你,很烦。你现在应该要跟我说,“好,我答应你所有的要求”,然后我才能说“契约成立”,接下来我再说“狻猊你这只臭龙子,解开我身上的封咒”,你乖乖照办,我临走前再顺便教训你,用言灵说“你从今天起,就算看见美人儿,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再也不能流连花丛,再也拈不了花、惹不了草,过着清心无欲的和尚生活!”……延维板着手指,一条一条说,一根一根弯数步骤,偏偏伸出五指,眼前却出现十几只,数得她凌凌乱乱,一再重算。
“你心真狠,想对我使出这种不人道的言灵。”啧啧啧,最毒,妇人心呐。
“你自找的……谁教你不专情,我讨厌花心畜生……我这样做,阿娘会夸我好棒呢……”她吃吃笑着,娇嗓如银铃悦耳,芙颊生花,绽放清妍无邪的美,不见她作恶多端时的妖狞,神情甚至放软了下来。
蒙蒙的眸,望着他,又像望着远远彼方,小手揪在他襟上,嗓儿稚气可爱:
“阿娘,别不理睬我……我有听话,你说的那些,我都乖乖去做唷……我把你讨厌的东西,全部破坏光光了……阿娘,你开心吗?”
她缩进他怀里,将他当成娘亲,在讨好,在撒娇,在嘤咛……求饶。
“醉成这样,你还是睡吧。”
狻猊拾回她握在掌心的烟管,吸一口,吐一口,烟雾吁向她的面容,包覆她脸上复杂的惶恐及忐忑示好神情,要它们随着烟消而云散。
她整个人松软下来,枕在他臂上,失去动静。
狻猊轻抚她的脸蛋。
“做个好梦吧。”
她以轻巧温柔的言灵,送她入梦。
痹孩子,阿娘知道你听话,阿娘疼你,世上只有阿娘的维儿最好、最乖,你是阿娘的心头肉。
你做得好极了,那对狗男女,满嘴虚情假意,世上没有真心,阿娘没有骗你,你要让阿娘开心,就继续这样做,去戏弄他们,耍玩他们、破坏他们,这样阿娘会好欢喜好欢喜,阿娘的乖维儿……
美好的梦,有缤纷飞樱,有温暖晴空,有金黄日芒细碎洒下。
貌美少妇抱着承袭她精致容颜的稚龄女娃,不时又搂又亲,在女娃红苹果般的女敕女敕粉颊上,落下碎雨般的唇印,少妇开怀艳笑,感染了女娃,她随着娘亲一块畅笑,母女俩皆美。
落英旋舞,再漂亮的缤纷奇景,亦逊色于她们。
阿娘生气!你不乖!你信别人而不信阿娘吗?!那种劣质谎言你竟也信?!
火辣辣的巴掌声,迅雷不及掩耳,掴红女娃的脸颊,女娃好害怕,不敢捂脸,不敢哭出声,豆大的泪,急急落下。
维儿,你太单纯了,受她们欺骗蒙蔽。男人那张嘴,有什么假话不敢说?他说他爱那个女人爱到连命丢了也行?
谎言!全是谎言!想要骗你心软,骗你放过他们!维儿你看着,阿娘试给你看,一旦真正面临生死关头,他为他求活命,心爱的女人也可以一脚踢开——你瞧!是不是?是不是呢?!
他爱他自个儿的双手双脚比爱那女人还多,叫他用手和脚换女人平安逃走,他说什么也不愿呀!维儿,瞧清楚没?
貌美少妇再度温柔地拥抱女娃,亲吻女娃带有掴掌红痕的漂亮脸蛋,女娃试图拉扯出微笑,但双颊痛,无法扬起先前发自真诚的爽朗笑魇。
阿娘不信世上有拆不散的爱侣,斩不断的爱情,不可能有,你去找给我看呀!维儿,别再说傻话了,你看阿娘,阿娘不美吗?阿娘不好看吗?阿娘一样没挽住你爹——那只该死畜生的心,一样沦落弃妇命运……阿娘不会害你,你是阿娘的心肝宝贝,阿娘爱你疼你呀,阿娘不要你走上与阿娘同样的路……
美好的梦,有她,有阿娘……
美好的梦,有阿娘的轻声细语,有阿娘的斥骂教训。
延维从梦中,清醒过来。
她头重身子轻,四肢麻麻软软的,没能使上力气,连嘤咛都显微弱。
一室的飘渺白烟,淡淡生香,像极了挂满薄透的纱帐,只是纱帐不会流动如川水,白烟却会。
轻缓地、无忧地、流漫漂移,如烟岚云岫,自有生命一般。
她仿佛仍置身梦中,下意识,寻找她美丽无比的阿娘。
阿娘……
“明明要让你做好梦,睡得安稳些,怎么还是吓醒了?”狻猊的声音,由她头顶上方传来。
延维闻言抬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趣然眼神,她正纳闷着她的梦里,怎会出现她与阿娘以为的第三个人。
她怎会允许狻猊入她梦中,成为梦境的一部分……猛然间,她瞪大双眸,明白了这不是梦,而且她更发现,她是趴在狻猊身上,枕靠他的胸膛,化身一床小被褥,柔软地覆盖住他,提供他温暖。
她急欲理清状况,额际两侧传来的刺痛,明显是酒醉后遗。
明明是要熏醉他,结果先醉倒的人,是自己?
“……我得逞了吗?”她问的是言灵恢复与否,酒醉后的记忆,她完全没有。
狻猊听懂了,却故意误导她:
“你所谓的得逞,是指成功混进我房里,占我便宜,共度一夜春宵的话,那么,是的,小痹,你得逞了。”狻猊动作轻柔,为她撩整垂落脸颊的凌乱发丝,以指为梳,滑入发际,卷绕指节,勾弄在她白玉耳壳后方。
她回应他一记大白眼。
“你去死啦。”冲动话一月兑口,她急欲捂嘴阻止那些字句,却已太迟……
狻猊没有口吐鲜血,也没有昏厥倒地,他脸上唯一有所改变之处,只有那对飞扬的黑浓剑眉,略略挑动。
她的言灵还没恢复,不见思索的恶言没有成真,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