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说起来,我们算是欠你一份恩情,若不是你,她无法死而复生。”负屭淡淡说道。
“对呀!本来就是这样!”这只龙子挺上道的嘛,嘿嘿。
“你既然以破坏他人恋情为乐,我想,以这个当成谢礼,应该最合你用。我认识一个人,单凭他一只,便牵扯数十段风花雪月,破坏起来特别有成就感,你有兴趣吗?”
“有!我有兴趣!谁?!是谁是谁?!”提到破坏他人恋情,她就来劲!
“狻猊。”
“狻猊?龙子?”延维一脸讶异。这大名,她是听过哩。
“你会怕?”负屭扬了扬眉。
“谁怕谁呀?!他在哪里?我找定了他!”延维双手往纤腰一插,气势旺盛。
昂屭报出地点,延维爽爽快快地走人。
“狻猊……小疯子……”勾陈先是微笑,后而大笑。“六龙子,你这招借刀杀人,颇高。还以为你怎会轻饶我家延维妹妹,原来你压根没打算放过她!”不过想想,负屭仍算手下留情,否则真要整治延维,丢给大龙子更收成效,包管延维由小疯变大疯。
“狻猊是……”鱼姬困惑地问他。
“我五哥。”烟管不离口的那只。
无论是延维整死五龙子,抑是五龙子反过来将惹是生非的延维拧断颈子,他都乐於见到。一箭双雕,借刀杀人,报了兄弟间的老鼠冤也罢,或者,替自己及鱼姬百年来的分离讨回公道,皆不用由他亲自动手,多好。
嫋嫋白烟,吸入某人口鼻间,凡夫俗子诚心弯腰,上香祈求心想事成的烟香,他最是喜爱,那股味儿,浓郁芬芳,充满无数祝祷及恳求,求着家人平安健康,求着双亲延寿无病,求着儿孙功成名就……
蓦然,一口浓烟,呛着肺叶,他低咳起来。
揉揉鼻,一双凤眸细眯起来。
衔咬银色烟管的牙关及薄薄唇瓣,啧啧蠕出低语:
“凶兆……”
尾声
“小当家!小当家!”雪儿跑得又急又快,不时东撞一个仆役,西碰一个小婢,没空说抱歉或借过,小手捧住笨重的大大锦盒,一路喳喳嚷嚷奔来,从当铺跑过铺后长廊及湖心大桥,已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漓,所幸半路上有铺内监师接手,为她分担手中重物。
“喳呼什么?”当铺女当家今儿个心情如同高悬天际的金乌,闪闪发亮,好得不能再好,坐在湖畔水榭吹吹一丝凉爽,风儿拂动她满头叮咚珠花,金的叶,银的蝶,彩矿钿玉,样样璀璨,样样精巧,却也样样不及她得天独厚的花容月貌。
雪儿边拍抚急遽起伏的胸口,一口气把话说齐:
“方才有个男人,送来这锦盒。”
“人呢?”当铺女当家挑了颗红莓入嘴。
“走掉了……”
“锦盒好沉。”当铺监师将锦盒放上玉石桌,并在当铺当家眼神示意下,打开盒盖。
连连惊呼声,此起彼落地出自於看清盒中之物的围观众人。
锦盒里头,铺有柔亮红缎,红缎中央躺着一颗比成年男人脑袋还大上许多的巨型珠贝,色泽温润,带些浓稠乳白的明亮颜色,光辉夺目。
“好大的珠贝!”雪儿难以置信地捂住小嘴,她耳上那对小巧真珠耳饰,与其相较,简直是沙粒比巨象!
“假货吧?天底下有没有这么大的蚌,能养出这玩意儿。”当铺当家边说边伸手去转动盒里珠贝,试图从上头发现造假痕迹。
一旁的当铺监师看得比她专注认真,以眼观、以手感,真珠以颜色、厚度、形状、光泽、瑕疵与否来决定价钱,盒中那颗,乳色均匀,光源在其上反射出绚烂透亮,内蕴迷人,亮如镜面,厚度更是毋须丈量,形状为完整圆形,上头寻不到半点瑕斑,堪称上上品。
他扬起微笑,说道:“它是真的,货真价实,一颗难得一见的稀世珍珠。”
“是谁把这么珍贵的东西拿到咱们铺里?来典当吗?”当铺当家柳眉挑挑。
雪儿回答:“不,小当家,那男人没要典当,他说要送给咱们当铺,只留下一句『谢谢你们照顾她』,连姓名都没报上……”
“谢谢你们照顾他?她?谁呀?咱们铺里『照顾』过的人不算少耶。”照顾有两种,一种是善意相待,铺里有啥好吃的好喝的全算一份,一种则是只赏拳头肉包及狠踢鸡腿给上铺找砸的惹事混蛋。
不管众人如何想,也想不透这是哪来的陌生人,送上大珠贝,感谢他们对某人的照顾之恩。
“罢了罢了,人家自己送上门来,咱们没偷没抢没逼,他心甘情愿,呐,这颗大珠子,咱们该如何处置呢?”
“它不适合做成首饰,摆在铺里当镇店之宝倒颇有话题。”当铺监师提议。
“只会招来宵小起盗心吧。”当铺护师平时工作已经够忙碌了,还得分神来保护这种偷儿看到就心痒痒的宝贝。
“可以拿它来雕尊佛像或是花卉禽鸟……”匠师手很痒,脑里勾勒出珠贝用途,跃跃欲试。
“高价卖掉它吧,铺里能进帐不少呢。”俏丽夥计脑子里已经列出整串会对大珠贝感兴趣的大肥羊。
当铺当家凝脂纤手一扬,阻止众口纷纭。
“把它磨成粉,大家来补一补,这么大一颗,可以吃很久呢。”
女人呐,爱美之心胜过一切,反正铺里生意蒸蒸日上,库房饱满,吃个三四代也花不尽用不完,这颗大珠贝能卖多少,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不如拿它来造福大家,让大家吃得水水女敕女敕,养颜美容。
在场无人反对,於是大珠贝被研磨成细粉,分装进数十盅瓶罐里还有剩,晚膳两道“珍珠鲍鱼片”、“珍珠冻粉”先祭祭众人五脏庙,也不过才用掉少少一部分,接下来应能吃上一年半载。
当铺处置珍稀大珠贝的方式,出乎意料,不过送珠贝之人,并不以为意,东西既已转手,自当全权由当铺决定它的使用办法,要卖要藏要戴要吃,任君选择。
“你不必帮我做这些……”偎在负屭臂膀间的鱼姬,看着他将一件件海中珍品分赠给曾经照顾过她、关怀过她的人们,不仅只当铺,食堂里那位总是偷塞一些小点心给她的厨娘,不吝送予她一把把翠绿蔬菜的农妇,甚至是饥荒年代中把一碗乾净清水与她分享的八岁男娃儿——现在自然已非这等稚龄年纪。
还有太多待她好的人们已然作古,他在幻境中看见的无脸虚影,便是如此,而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他很想替她讨回公道,却也明白心软如她,是决计不会允许,只好作罢。
“他们该得的,我很感激他们。”负屭投来温柔眼神。谢谢他们在每一个她需要帮助之际,伸出援手。
“我也很感激他们……”她诚心道。
“等谢完最后一户人家,我们就回龙骸城,好吗?我想正式介绍我的家人让你认识。上回的情况……不能算数。”
那日他们离开延维的“情侣退散”楼,勾陈像是送给他们两人临别大礼,告诉了他们,所谓“鱻鮻灵参凤涎麒角云水汤”的真正面目和用途,以及当时龙骸城里,龙主故意设计自己的九名儿子而安排的小小骗术,还有还有,派人追捕他和鱼姬不过是作戏的幌子,勾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一脸艳笑地说完了。
跋回龙骸城向龙主老爹表达不满,一点也比不上踏上陆路,向她诸多恩人表达感谢来得紧要。
她温驯颔首,与他相挽,青绿色晕裙底下的脚步,轻灵似蝶。
“回去之前,我想再去吃一碗团圆茶,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