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在水镜里,表现没有太糟糕?”他对这点耿耿於怀。
“没有。”他认真询问的神情,逗开了她一朵浅浅笑花。
他表现得一点都不糟糕,反而太好太好……好到教她怜惜他的痴傻。
“那就好。”他松一口气。
“抱歉……我还想多看水镜一会儿,可以吗?”鱼姬向勾陈致意,她知道后头仍有一段不短的故事,她想将它仔细看完,可又觉得会耽误到勾陈的宝贵时间而深感歉意。
“你随意,我勾陈什么没有,就属空闲时间最多,特别是,我拒绝不了美人儿的央求。”勾陈甜美微笑。
她颔首道谢,水镜那幕黑暗,露出一丝幽蓝光芒,不觉明亮,反倒有抹森冷寒意沁来。
镜内,一个女人,娇娇媚媚的女人,慵懒恬适地含着亮丽微笑。
唉呀呀,被你找着啦?是啦,鮻魂是我半路截走,我准备一天吃一条,据说吃下鮻魂,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呢。
别别别,手里的剑可别挥过来,我怕死了疼呢。大不了还你嘛,何必一副想将我撕吃入月复的凶恶嘴脸呐?鮻可不走我动手杀的,我不过是站在一旁,等鲛鲨群吃够了,一只只把鮻给扯呀拉呀咬断身躯呀嚼碎头颅呀……我才将断气的鮻魂给拿过来,就算我不拿,鬼差也会勾走,你要找人报仇泄愤,应该去找鲛鲨,是不?
你要找条母鮻呀?情人……是吗?
呵呵呵……我呐,心肠最软,最见不得有情人生死诀别,瞧着教人心疼极了,龙子请放心,我绝不会刁难你。喏,魂魄我全收进水珠子里,你找找,哪条是你要的,尽避拿去,我不只成全你们,我还大大方方帮忙你们团聚……前提是,她的魂魄没被我吃掉,若这几个月里我吃的那些条鮻魂里,有包含她的,那我就先说声对不起啦。
掌心大小的透明水珠,数量已不多,负屭看见每一颗珠子里蜷躺着一条缩得极小的鮻,仿佛正欲孵化的鱼卵。
他找着了,水珠内,她躺在里头,小小的,蜷曲如虾米。
咬,嘻嘻,你运气真好,是那颗吗?好险好险,我今天本来打算吃的,就是那颗呢。你拿走吧你拿走吧。女人笑得无比慈祥,不消片刻,她又连忙喊住欲走的负屭。这样不行!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阻止你啦,剑收起来剑收起来……我的意思是,即便你拿到她的魂魄,替她还魂,也改变不了她的命运呀,她注定得死,你又能救她多少回呢?我刚说过了,我呐,心肠最软了,帮人呢,一定得帮到最后,她这条鮻,在海里的宿命只有死亡这一种,你企图想对抗或扭转都是徒劳无功,我提议,你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女人嘴里虽然说着要帮负屭,鱼姬却感觉出她眸里跃动的狡猾精光,意图不良,无论她用多少虚假笑意搪塞掩饰,只消认真点看,仍能辨别弯弯红唇畔,有一抹恶意勾勒。
把她送上人界陆路去嘛,在那里,没有鲛鲨呀,她注定死在鲛鲨嘴中,只要上了人界陆路,没有半条鲛鲨能威胁她的性命,你说是不是,龙子?
唉呀呀,我真是见不得有情人痛苦,连私房秘笈都拿出来帮你,我可是送佛送上天了呐。喏喏,“月兑胎换骨”,照书里头作法去炼药,可以炼出将氐人鱼尾变成人足的仙丹哦,她只要有了脚,就能站上人界陆路,在那个毫无丧命之虞的地方,与你相亲相爱、岁岁年年,多美好的远景!多幸福的人生!
疼是会疼一点,忍过了,才有一生一世嘛。
不要信她,负屭!鱼姬忍不住在心里喊,然而,那段过去,她没能参与,也改变不了它定会发生的命运,只能眼睁睁看着镜中负屭,伸手接过“月兑胎换骨”……
不用向我道谢,事不宜迟,你有收好她的遗体吧?那快帮她还魂塑体,并带她去人界吧,其他几条没能保留半根鱼骨或鱼鳞而无法回魂的鮻魂,我也不忍心吃了,让它们能往地府报到,获取下一世轮回机会,我说了嘛,我心软呢。
记得,带她上去之后,再到我这儿一趟,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替我做件小事报答报答我将魂魄还你,省去你跑地府抢夺的麻烦,并不过分吧?放心放心,我不会要求你做啥伤天害理的坏事,既不会伤害你或她的性命安全,又不需要你动手耍剑去滥杀无辜,况且叫你来,我会给你好处的,也许是助她魂体嵌密的滋补仙丹;也许是能让她在人界陆路更适应的稀罕法宝;也许是教她如何避开鬼差上门索魂的办法——你会过来吧?
他会。
鱼姬知道,他一定会,因为娇媚女人所说的“也许”,全是以“她”为诱饵。
也许是助她魂体嵌密的滋补仙丹……
也许是能让她在人界陆路更适应的稀罕法宝……
出许是教她如何避开鬼差上门索魂的办法……
这就是为何负屭带她上陆路,又暂时离开她,说着他有必须要去完成的要事。
他的一去不返,全因那名娇媚女人……
鱼姬不由自主地将眼神挪向方才被勾陈强拉到一旁石桌去喝茶闲聊的负屭,勾陈用的理由是:“你坐在那边也帮不上忙,她不开口告诉你水镜里浮现出什么,或是没打算向你吐实,随便扯个小谎,你也弄不清真假,不如让她安安静静去看,有事再喊你一声。”
他为她一个眼神而飞奔回来。
“怎么了?”负屭不改担心口吻。
“没有……”
即便想问他,关於那女人的事,他应该也是不记得了。
那女人对负屭做了什么?
那女人提出何种诡谲要求?
为什么让她等不到负屭归来,足足百年……
她心中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当水镜将她饮下“月兑胎换骨”,蜷在他怀里哭泣挨疼的那一景呈现完毕之后——当时太痛苦,她只专注於如何熬过药效发作的剧痛,忽略掉负屭的表情,如今才知道,他用着如何心疼的眼神在凝望她,当她尖嚷啜泣时,他额上滑落的冷汗不会比她掉下的泪水少,他紧紧抱住她,不断在她耳边低喃安抚言语。如今第二次重新听闻,竟听出他的颤抖及害怕,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受苦,实际上,她有多疼,他就有多痛……
那娇媚女人再度出现於镜面,笑得好狞,狞,又美,又艳。
你挺守信的嘛,“月兑胎换骨”的效果如何?她得到人类双脚了吗?……这样呀?平安上了陆路,很好很好……
女人妖娆地笑了。
那么,我可以说出我帮忙你这么多之后,所该获取的奖赏罗?
你先说出你想要我替你做些什么?负屭没有立刻答应她,超乎他能力或道德接受外的央求,他不会强逼自己去做。
我只走想要你做一场梦。女人嗓音转为轻柔。
梦?负屭脸上表情变化不大,剑眉只淡淡挑了挑。
对,做做梦,很容易的,你答应吗?
怎样的梦?负屭又问。
哎呀呀,先说破就没有乐趣了。怎么?堂堂一条龙子,连一丁点小要求也会担心害怕?怕什么?怕我让你做恶梦吗?女人银铃般咯咯直笑。
我只想弄明白你的用意。
我食魂,也食梦,对我而言,这种轻飘飘的东西最合我胃口……你到底同不同意呀?我大方帮你这么多,现在还会害你吗?我们虽不熟稔,我不也连“月兑胎换骨”这种好东西的炼法都爽快地给你了?女人故作嗔怒。
只是梦的话,可以,我答应你。你想要我做怎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