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谁呀?!”恶心死了恶心死了,后颈上残留的湿腥,教她寒毛直耸,怎么擦也擦不去。
“大鹗说它瞧见时,我还不信,但鳙鳙也说难得一见的灵参在城里出没,多么求之不易,谁都挖不到的灵参,竟自己跑进人类城里……”牛妖紫色的舌长长伸出,在嘴角滑了一圈,舌忝不尽不断淌落的唾沫。“所有妖物最想吃的补品就在我眼前……”
它探出粗壮的毛茸掌蹄要抓她,参娃反应迅速,闪了过去,往玫瑰丛里钻,人形太大太碍事,她躲到绿叶间,马上恢复参形方便藏匿,往昔若遇上此类妖物,她就直接土遁,将它远远抛脑后,现在受困于该死的红绳,只能自求多福!
参形小巧灵活,挨着枝叶,慢慢挪动脚步,不发出半点声响。牛妖的她左后侧,动作有些迟缓,她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敏捷及它的驽钝,要逃离它应该不是难事,这令她稍稍安心,叫自己别太慌张。她从叶缝偷觑,牛妖正在她消失的玫瑰丛里翻找她,她忍下咭笑,换到下一株花丛后,拉开她与牛妖的距离,顺利往圈围满园景色的石雕矮栏前进,只消跨出去,直奔回房,谅牛妖也不敢闹进住满人类的地方吧!
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牛妖仍满园圃里嗅寻她的气味,压根没留意她已经爬过石雕矮栏,她无声做出仰天狂笑的嚣张模样,正欲跃下矮栏,参脚才离地,身子被鹫猛冲劲给活逮,腾空飞起——
还有另一只鸟妖?!
“大鹗!是我先发现它的!”牛妖在底下喷气跳脚。
“谁先抓到就归谁!奥——嘎——”大鹗振翅的强大气漩,刮得此刻沦落为它爪下猎物的参娃满头参叶参果凌乱颤动,连眼睛都快睁不开。
“至少让我吃根参脚!”牛妖“哞”地嚷叫。
“这可不行,灵参这么补的东西,我自己吃都嫌不够,哪能分你?!”鸟爪收紧,箍牢参娃,锐利爪锋几乎要刺进她的身体,惹来她叫痛。
“你太不够意思了!”牛妖朝它抛掷一根精壮木棍,鸟妖避掉,双翼大振,眼看就要飞向高空,若这么被带走,下场绝对是连渣也不剩下,参娃试图挣扎,完全无用,气急败坏的牛妖在她眼前越变越小、越变越远……
无计可施,只能惨叫,只有一个名字在她无助之际,想也不想便月兑口而出:
“睚眦!睚眦快来救我——我要被吃掉了!睚眦——”
乌沉的夜,月儿不知何时让夜云遮蔽,星子寥寥无几,却有一道银电,划破天际,银芒之后本该随之而来的轰隆雷声久久不闻其响,反倒是诡异的惨叫绵延不断,紧接着,雨,落下来了,溅湿她一身——
雨不是这种腥臭味。
那阵骤雨,源自于鸟妖断掉的左翅,红得刺眼。惨叫声犹在持续,银电停留夜幕空中,显眼醒目,待她看清银电的真面目后,它又劈下来,这回斩断鸟妖捉住她的那只利爪,她从鸟妖箍制中逃月兑。
“电掣!”是睚眦的刀!那把活生生的龙刀,斩鸟妖时,它是锋利钢刀,此时它又变成一尾小龙,朝坠下高空的她驰来,龙尾一卷,把她缠绕两圈,护在身躯间,与她一同落地时,它以一半刀形牢牢竖插入泥,另一半柔软的身体将她放下,不至于害她摔成参泥。
可是落地后,一只牛妖等在那儿。
刷刷两声乍起又乍失——
朝她跨来两步的牛妖双角被削成一片一片,电掣像道光,在它身上绕一回才重返参娃身边,牛妖壮硕身体如山崩般垮下,恢复成黄牛原貌,只是已断气息。
不过是她眨了眼的瞬间。
园圃里恢复寂静,只有风声和叶梢沙沙。
她左右张望,以为睚眦在哪儿驱使电掣龙刀,遍寻好一会儿,没看见睚眦身影,她转而问向电掣:“你一直……跟着我吗?”
银白色小龙与它的主人一样高傲,睨她的眼神正嗤哼回着:废话。
“睚眦叫你这么做?”
电掣的龙眸是淡淡碧绿色,仿似无瑕通澈的玉,若里头多镶些温柔、少些鄙视就太完美了。
“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命令电掣?”睚眦这时出现在后园小径,悠哉步来。夜风拂扬他的发丝,混着淡淡酒味,微醺的他,笑起来更形慵懒。“它跟着你好一段时日,平常不轻易现身,只有你哀号叫出我的名字,它才会跳出来解决想偷灵参吃的妖物。”幸好他早有防范。
“你怎会料到有妖物想抓我?”
“灵参不都很珍稀难寻吗?既麻溜又爱跑,没有不想一尝灵参滋味的妖,把你摆在这儿,就像鱼线吊着香甜肥饵,会引来多少贪食鬼,我不小心提防怎行?”他走近她,手却是轻抚电掣脑袋瓜,将这小家伙模得舒服眯眼,参娃瞧了好眼红。
他他他……他难道没看见她惊魂未定,也很需要被抚慰吗?
“叫你待在房里不听,自己四处乱跑,差点肥了其他妖物,这笔账,从哪里算起呢?”不听话的小孩,活该得到教训,房门外有他施展的法术,只要不走出去,她的气味可以轻易隐藏在里头,没有哪只妖能察觉她的踪迹,自然安全无虞。他特别叮咛嘱咐,她当成马耳东风,那么就让她亲身体会一下坏孩子的下场,尝过惊吓,以后就乖了。
他他他……竟然还骂她?
参娃抿起嘴,脸上写满委屈,在心里将睚眦从头骂到脚,再由脚骂回头。
明明是他自己想和武乘凤共处,又贪杯又贪吃,若他同她一声离席,她哪会遇上牛妖鸟妖,险些被吃干抹净?
明明是他惹她心烦,她才会想到园圃里赏月散心吸地气。
明明是他在她身上绑了红绳,害她无法逃命,否则她哪需要窝囊地喊他名字求救?区区牛妖鸟妖根本别想碰她半根参须。
明明是他……全是他害的!
“先把你擒回去刷刷洗洗,瞧你一身泥和脏鸟血,洗干净再来处置你。”睚眦光凭两根指头就反拈起沮丧灰暗的参,用袖子帮她先擦拭泰半血汗,淡淡一句“有没有哪里受伤?”换来她的振奋精神和急忙诉苦,仿佛她等他这句关怀问候等了好漫长。
“那只鸟妖抓得我好痛,它爪子好长好尖,差点要刺破我肚皮,还有还有,那只牛妖舌忝我后颈试味道,它舌头的触感好恐怖,粗粗湿湿的,一股腥臭味,我都快吐了……”
这行径像极了撒娇,但她忍不住这么做,短短参手,捉紧他正在替她擦脸的长指,借此平息微微战傈。
睚眦耗费最大力气,忍住想折返回园圃,将牛妖碎尸万段的怒火。她的后头——不,她从参叶到参须,整株参身,除他之外,谁都不能碰!
“睚眦?”她发觉他怪异的反应——突然全身崩硬起来——猜想他是在生气吗?另一方面,她也为迟迟等不到他进一步的安抚而不甚满意地低声唤他。
“……不会有下次,谁都别想再动你半根参须。”睚眦目光坚定,凝觑她。
对嘛对嘛,就是要这样哄她、骗她、安慰她,哪怕他只是随口说说,她听在耳里也很受用。
最近老是这样,他一句话,一个笑,一个眼神,都能让她感动心安,轻易平稳她受到惊吓而怦通乱跳的胸口,好似只要他在,烦恼尽数丢给他,他会全盘扛下。
越来越依赖他,越来越信赖他……越来越赖着他。
这样好吗?
她忐忑着,身体却比思绪诚实,放得软绵绵,把全身重量将会到他手上。
在被熬成参汤之前,小小放任一下,应该没关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