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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貅 第33页

作者:决明

她轻抚月复间,闲话家常一般说着往事,或是惊呼孩子动静,那副诱人美景,使他好想靠过去,幻想以耳朵靠在她月复上,听听孩子的胎动,好想、好想……

他更想出声求她别再来了。

吧干脆脆离开吧,不要让他产生“希望”,希望与她一起对抗生死的隔阂,无视黄泉地府的规范,为求厮守而痛快大闹一场,那太自私愚昧了,他问着自己:

方不绝,你有力量保护她吗?还是你根本只会变成拖累她的沉重包袱?

力量……

他是有察觉到身体深处拥有的力量,但对于它是什么?从何而来?如何控制?全然一无所知,他并不认为它足以替他改变现状,他懦弱得无法去尝试,因为赌上的,是她及孩子的安全。

于是,他只能选择静默地、无视地、贪婪地,任由她一再波奔于人界与阴间之中,到他面前来,一张开眼,便可以看见银亮人儿映入眼帘,满足着他自己的思念和渴望。

他用这样的方式,见证孩子成长,并希冀着她的时时相伴。

正因为习惯了她在池畔的身影,所以当他首次面对空荡荡的池岸,遍寻不着那抹亮银耀光,他在意外之余,增添了担心。

她怎么了?

遇上了什么事,或是……危险?

扁是想到她挺着圆肚,又跳又跑,或许在哪里摔了一跤,正抱肚呼痛,却没有谁在她身边……

方不绝越是担心,越是想偏了,没有半丝乐观。一开始他告诉自己,她只是临时有要事,不得不去办,所以没空前来。他等待着,黄泉的时辰算法,他并不是很明了,黄泉没有日出日落,但他可以肯定,在人界,应该过了两日有余。

她仍是没来。

他脑子里甚至勾勒出她无助哭泣、惶然害怕地蜷缩身子,而惊人刺目的鲜红濡湿她的,她向他求救,喊着他的名,痛得脸色惨白,气虚欲绝的模样……

他烦恼得无法静下心来,连池水亦感受他的焦躁,产生凌乱波动,非但净化不了他的魂体,连他的思绪也冷静不下来。

他坐不住!待不了!浸泡再冰冷的池水,都不及他脑海中她可能受伤待援的啜泣来得令他透骨皆寒!

方不绝猛然由池心起身,陌生的力量,在他急于去见银貅之际,鸷猛地从四肢流窜奔走。

他的腿,有力跳跃,他的手臂,贲蓄劲道,他的身躯凌空飞行于黄泉昏暗阴沉的天空,他虽不会正确使用“力量”,它却随着他的意识,不断飞驰。

快!要快!到银貅身边去!要见她平安,他才能平静——光是这样想着,力量就源源不绝出现,他不用费半丝气力去硬挤或强逼,比起活在人间时的吐纳眨眼更加简单。

“慢!你要去哪里?!”文判在他身后,紧追而至,总是温雅文质的他,何时像现在,黑发迎风乱舞,白袂刹刹翻飞,姿态不若以往淡漠悠哉。

方不绝不答,驱使力量,飞得更快,要摆月兑文判。

捕获一条鬼魂,对文判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偏偏,前方凛目蹙眉的男人,并不是区区亡魂而已。

文判占了地利之便,熟知黄泉地府的一石一水,他策动方不绝周身的石壁产生变化,企图阻挡方不绝,石壁穿出成千上万根的石柱,参差交错,目的不为伤他,只想困住方不绝。

方不绝无暇去理解为何窜出速度极快的石柱,在他眼中竟慢若鹅毛降雪,轻易便能闪躲开来,是的,他看见缓慢飞过的鬼火,石柱之后的石龙攻势,也慢得足以等他喝杯茶水再来闪,亦绰绰有余。

文判并非不清楚方不绝要去的地方,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方不绝何以反应激动,他的生死簿上,写得巨细靡遗。

天知地知他知的事,不该泄漏到方不绝耳里,所以……他凭的是直觉?

本能?

还是,爱?

才会让方不绝敏锐地察觉到银貅……及她月复中孩子有危险?

生死簿上,关于方家第八代的记载,被一笔抹消,换言之,那几只混种胎儿没有机会出世,这是最好的处置方式,为错误作结。

“他们”准备在方不绝浑然未觉的情况下,收拾残局,以不伤害神兽银貅性命的手段,除去孩子,不愿再给下一个百年的时间来缓冲。

上天的好生之德,前提在于“生”所当“生”,而不是月兑序悖道,违反正规的错误存在。

今日,将有人前往银貅面前,先说之以理,再动之以情,劝银貅服下仙药,她将感受不到丝毫痛楚,睡一觉醒来,月复中干干净净,再也不会恶心欲吐或食欲不振,更毋须挺着好沉好重的圆肚,腰又酸,背又痛,浑身毛病不断。只消吃完药,她轻松,众神愉快,各得其利。

若银貅拒绝,他们才会采用最下下之策,武迫。

不能让方不绝介入,会扩大麻烦。

方不绝不会坐视不管天界即将去做的那件事,他怎可能容许妻儿在自己眼前受到一丁点伤害?

文判术法引出的石龙,展开二度攻击,这回石龙龇牙咧嘴,狰狞数分,扑咬狠劲加剧,方不绝眸色一黯,双掌热烫,他握拳,对着直窜而来的石龙迎面正击。

砰!

庞大石龙被徒手击碎,满天碎石如冰雹坠落,方不绝掌心火苗正熊熊燃烧,他无心深究火从何而来,为何不会烧伤他,更不清楚如何熄灭它。火苗攀缘着他的双臂,越烧越烈,将他左右两侧脸庞映衬得橘红凛冽。

第10章(2)

就在方不绝旋身要走之际,天际黑云间冒出巨大无比的手掌,穿透重重闇雾,五指嚣狂如蛛网张开,一把捕获方不绝,犹如捏颗红枣般轻易。

假如,没有后头紧接而来“哦!好烫好烫!”的呼痛,及被热锅灼伤似的松指猛甩,那就太完美无缺了。

方不绝藉此机会,头也不回,冲破黑雾,远远消失于众鬼差眼前。

“……”文判想叹气,真的,很想不顾什么礼教什么尊卑什么当人下属要崇敬上司的迂腐观念,重重地、不给人颜面地,叹气羞辱那位黄泉之主。

“你那是啥嘴脸?!别以为我人不在现场,就看不见你脸上淡淡的鄙夷!”黑雾间那只大手掌,指向文判,啐声。

“属下以为,我无能阻止方不绝,至少尚有您可信籁,好歹您是黄泉之主,万万没料到,您同样不济事。”客气的嗓,带有笑音,以及完全不想掩饰的嘲弄。

黄泉之主会怕烫?

还像个小媳妇被烫着手,猛甩猛呼气吹凉?

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你以为方不绝是什么样的货色?!自从月读沦为小山神一只,不再插手管仙界要事,上头那班家伙急着找人顶替月读的空缺,一只神当然是担不下来,所以他们计划找金木水火土五只,方不绝正好是那五只之一,我打不过他天经地义。”哼。

若没真本事,方不绝凭啥被选中?要是他轻易能胜方不绝,干脆恭请他去接月读的位置不就好了——虽然他绝不会放弃自己现存拥有的黄泉好日子,去步上月读大事小事忙不完的悲惨后尘。

“……竟然有脸说得这般义正辞严。”明明就是自己在黄泉之中不修练、不精进,镇日混沌玩乐,把一身本领全摆一边腐烂。

全怪他,将麻烦事处理得干干净净,才害上司无事可忙,闲到发慌的。

对,是他的错。

“你说什么?!”没听清楚文判方才的喃语,感觉一定不是啥好话。

“属下说,我们都打不过方不绝,那么,此事该如何收拾?”文判勉勉强强抓住一丝理智,转移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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