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自个儿也很想问啦。
吃完午膳,云遥赶金貔去午歇小睡,一天只要在城民面前露脸一回便够,他今早表现太好,毫无怨言,脸上更未见任何不耐,她本担心他大老爷会走没几步便嫌烦,会耍起脾性,会板着脸吓人……结果证明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
辛苦他了,陪她一路闲逛,听她与城民说着他不懂的芝麻小事,耐心让城民又拜又求。
他拉她上炕,要她一块睡,她又不是不要命了,夜里还能与他偷来暗去不被发现,光天化日之下,随时都会发生意外,不行不行不行,说什么也不行。
她拒绝他时,他脸上的失望,真教人于心何忍,最后,她只能答应哼几首曲儿,直至他入睡才准离开炕床。
云遥轻轻抚梳他的金软长发,凝觑他沉睡的安稳容颜良久。被他的睡脸吸去目光已非一次两次而已,每回带给她的震撼仍是好大,他真漂亮,美得教她屏息,眷恋油然而生,如此精雕细琢的圣洁神兽呐……
云遥蹑足下炕,忍住想在他薄唇上烙下亲吻的冲动,离开了房,她轻手掩上房门,身后突地教人一拍。
“霓姐?”云遥回身,小小吓到。
“神兽大人睡了?”云霓笑着仿效妹妹压低嗓音的说话方式。
云遥点头,比画一个“我们去那边聊”的手势,不想吵醒金貔。
姊妹俩步下城阶,小走一段路到达楼阁外亭,这里就算是扬声大笑,也不会传入金貔的房。
“霓姐,你跟我一样喊他金貔就好,他不喜欢人家叫他神兽大人。”云遥跳到外亭石栅上,一坐定。
“我们没像你与他一样熟稔,那般唤他不妥,他是我们荒城的贵客,恐怕几百年来也难得一见的神兽,自然不该失礼。”云霓偎着亭柱靠站,两姊妹一恬雅一活泼,光从姿态上就能看出。云霓纤手托在云遥臂膀上,笑道:“遥妹,我真没想到,你能求回貔貅,本以为你不过去外头碰碰钉子便会乖乖的死心回来,不再相信神话故事,怎知,你让我们亲眼见到奇迹。”
“嘿嘿……我也觉得自己运气真不错,能遇上金貔。”此刻回想起来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虽然在荒山野岭里迷路许久,不知摔了多少回,滑了多少次,美净还倒霉地跌断腿,现在不知情况如何了……
金貔所住之处,是以法术掩藏起来的,一般人不可能踏进他的地盘,她那时追着金光,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跑多远,攀着多少根藤在爬,爆发多少力道跳过石岩,竟被她给跨进金貔的世界里,多像一场梦,迄今还有好不真实的感觉。
梦吗?
说不定真的是梦而已,有朝一日总得清醒……在金貔开口要她离开之时。
“那时和北海他们在山里瞎找,我心中完全没有信心能找到貔貅,就算找着了,也不确定他愿不愿意答应我的要求,我的脑子里模拟好多劝说貔貅来荒城的话,可是当金貔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时,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全被他金光闪闪的美丽给震傻了。深夜山林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一身金灿更耀眼千百倍,我真的是呆住,眼圆嘴开的模样一定蠢极了,我这辈子从没看过那么漂亮的景象,他沐浴在光芒之下,侧首觑人,眸子时澄亮的金色……”云遥回想甫见金貔的情景,不由发噱微笑,陷入回忆之中。
那时,她惊艳于金貔的独特外貌,但更可爱是他填满困惑,望着她的无辜神情,有着兽的单纯好奇,最有趣则是当她提出要为他“刷毛”利诱他,他心动无比,很想很想很想用力点头的模样,莞尔间,多像个孩子。
云遥咧嘴大笑,陈述着开怀不已的事儿。
“你一定无法想象,他听见我要帮他刷毛,他连眉毛都在飞舞,嘴上虽没说,那期待的光芒,镶在脸上闪闪发亮,然后他好温驯地任由我为他抹满泡泡,替他洗洗搓搓……”
“瞧你一说起神兽大人就眉飞色舞,遥妹,你与神兽大人是不是……”云霓笑眯的眸,充满了然。
“是不是……什么?”云遥迷糊地问。
“是不是有些什么?”
“什么有些什么?”云遥复诵,却沦为绕口令。
“感情呀。”云遥直接点明。
“……我……我和金貔?”云遥结巴。
靶情,她对金貔当然是有的,但金貔……没有。
“姑且先不说你,今早好多人瞧见你与他手牵手在街上逛,连回城里手都没放开,那一幕我也看到了,你们像极一对热恋中的爱侣。”
热恋?爱侣?
“霓、霓姐你误会啦!”云遥连忙摇手又摇头,“我们不是爱侣,不是那样的关系……我们只是……”爱与被爱的关系。
她爱他,他也要她爱他。
他不爱她,亦毋须强迫自己爱她。
这样,哪算是爱侣?充其量是单方面的爱情。
“是误会吗?可我看神兽大人望着你的眼神,根本舍不得从你身上挪开,那明明是情有独钟的——”
“霓姐,真的不是。他是貔貅,我是人,他不会喜欢我,有些举动,我们人类以为有些什么,但对貔貅而言,却不代表任何意义……”云遥脸上巧笑消失,添了几分惆怅,她很想将其藏起来,别被姐姐看见,省得姐姐担心及反对,所以,她迅速又堆满笑容,道:“他是受我所托,来帮我们荒城,只有几天而已,之后他便会离开,到那时……”
到那时,不知道金貔是会要她留在这里,别再随他回去,抑或他希望她用一辈子的时间,继续两人间的交易……
他提都没提,她更是不敢主动问,害怕他的答案。
云霓不觉得自己看走眼,她是个有未婚夫的人,从情人眼中见过与金貔一模一样的温柔凝视,一个人的双眼最无法骗人,爱可以用嘴巴来说,却不能诚实从眼神里传递出欺瞒,那种不由自主的目光追随,那种身处人群中仍只寻找着某人存在的专注,变成本能,佯装不来。
金貔牵着妹妹云遥的手,五指紧扣,独占意味浓厚,就连并坐用膳时候,他依旧看着云遥——他只看着云遥,视其余旁人如无物。
妹妹云遥显而易见的感情,谁都能瞧明白,自然不用多加追问,这小丫头,开始懂情识爱,被北海暗恋如此多年都没开窍的她,这一回,正在品尝爱情的滋味。云霓认为这是件好事,只是为何妹妹脸上充满五味杂陈的情绪,而不单纯是浸婬于爱恋中的幸福快乐?
“他为何会答应要来荒城?你怎么求他的?你允了他什么条件?”
“呃……”一说谎就结结巴巴,云遥“呃”了好半晌,才努力挤出答案:“他、他是神兽,所以很慈悲,无无无无条件答答答应我……”
云霓美眸微眯,看得云遥冷汗涔涔。
“你是不是答应什么难以启齿之事?”云霓嗓儿轻细,不愠不怒,像个慈母。
“……没、没、没有呀。”
“我想,我应该去请教神兽大人。”说完,云霓就要沿着方才走来的路径回头去。她已经完完全全可以肯定,为了带金貔回荒城,云遥付出某些代价。
“霓霓霓霓姊——”云遥拉住她,不让她去,哀哀求着。
“那你说。”慈母口吻转为严厉夜叉。
“就……帮他刷刷毛嘛,留在他身边陪陪他……”云遥越说越小声,还有更多的真相连含糊吐出都不敢。
“只有这样?”云霓打量她。
“如果可能的话……要刷一辈子。”这句话,倒有八成吐实。若金貔仍要她留下,她便有一辈子的时间为他梳理金色长毛,她在心里,渴望着这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