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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花 第24页

作者:决明

白夫人慢慢转头望向她,慢慢敛去笑容,慢慢地,问她:“你被他……感动了?”

“我……”

“所以刚刚在赫连府邸门口演的鹣蝶情深,不是作戏骗他?而是真的想与他当一对恩爱夫妻?”白夫人语调无比冰冷,方才的慈爱软笑消失无踪。“……你爱上他了?”

“不!我……”“没有”两字,如鱼刺梗住喉间,无法吐出,尖锐地教她咽喉一紧。

我没有吗?她自问。

我没有。她否定了。

我没有……她在心里重喃了一遍。真的真的没有……又一遍。

她的反驳却迟迟没能化为言语,从嘴里坚定说出来。

“我是叫你来报仇,结果你心思全放在谈情说爱上?你忘记你爹是如何惨死吗?你竟还替仇家说话?!枉费你爹那般疼你!”白夫人痛心疾首,虽没动手打她,然而森冷若冰的目光,比狠掴白绮绣一巴掌更教她恐惧。

“娘,我——”

“好呀,你去做你的官夫人,享你的荣华富贵,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白家没你这种不肖子孙!”白夫人气得掉头便要走,白绮绣匆匆跪下,紧紧揪住她的衣袖。

“娘……您别生绮绣的气!绮绣没有爱上赫连瑶华!我有打算要刺杀他,我在找机会……我没忘自己为何进赫连府里,没忘自己为何留在他身边,我跟他不是恩爱的夫妻……我没有爱他……您相信我……求您相信我……”白绮绣不断否决,眼泪却比她月兑口说出的字字句句来得更急更快,晶莹水珠纷纷滚落。

明明只是说出短短几句话,为何胸口那么疼痛?好似体内某部分被迫撕裂开来,鲜血淋漓……

“……”白夫人不说话,仍然背对她。

“娘……请相信绮绣……绮绣恨他……好恨他……”

恨他左右她的情绪,恨他掌控她起伏翻腾的挣扎,恨他为何要是赫连瑶华……

白夫人跟着蹲低身,展臂抱住白绮绣,慈爱轻拍她的背,与她一块儿掉眼泪:“绮绣……娘错怪你了,是娘太心急,别哭……你的委屈娘知道,娘全都知道,要你待在那种男人身旁,与他假装卿卿我我,你受苦了……”

白绮绣只能颤抖哭泣,娘亲的拥抱该是教人心安无比,此刻却令她冷得发起哆嗦,浑身寒冷不已,特别当娘亲用着轻如绵絮的和蔼软嗓,在她耳畔柔柔说着那句话时——

第9章(1)

“只要将那包药,倒进他的茶水里,你所有委屈和辛苦,就能全部放下,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绮绣。”

乳白色细砂,仿若沙尘,缓缓地,撒落而下,如雨般坠入湖面,迅速被湖水吞噬,消失无踪。

茗杯里,小小的湖面世界,无鱼无虾,只有养生补气的香甜参片,而隐没在茶面下的粉末,完全融入茶水里,直至再也瞧不见它。

白绮绣捏紧倒尽药粉后的纸包,指甲深深陷入自己掌心,眸子瞪着参茶不放,好似它里头藏了一只骇人妖魔,随时会张牙舞爪地飞窜出来

她做了……

她将娘亲给她的药,倒进赫连瑶华要喝的茶水里……

赫连瑶华喝下之后,便会……

“少夫人,少爷回来了。”宛蓉喜孜孜进到厨房。端茶送水之事本该由下人来做,不过大伙皆习惯了少爷及少夫人夫妻感情的如胶似漆,所以当少夫人央求亲自为少爷饱杯参茶时,当然没人会想抢走小妻子为爱夫展现似水柔情的机会,便让白绮绣进了厨房,为夫君亲手煮茶。

白绮绣心一惊,身子僵硬,喃喃自语:“他回来了……这么快?”

“您不是要让少爷尝到滋味最棒的参茶吗?现在送去正好,茶水热呼呼,暖暖少爷的心,教少爷对您更爱不释手!”不能怪宛蓉没大没小,恰逢少女一十六的如花年纪,心思全覆上一层淡淡的粉坏,对男女情事充满幻想。

白绮绣笑不出来,这杯茶,何止暖热,它还淬了毒……

“快走快走,少爷一进府就先问起您呢。”好羡慕哦,主子夫妻感情这么深浓。

宛蓉半推半请将白绮绣带出厨房,连着那杯参茶,直奔主子房里,再贼笑咪咪地用眼神明示白绮绣快快把“贤妻爱心”送进去,慰劳近日来明显晚归的辛苦少爷。

房前数尺外的明月小苑,守着德松及两名护卫,他们不被允许更靠近主房,所有送进房里的膳食茶水,都必须先经由他们检验,安全无虞才可以上桌。

那杯参茶,如果由宛蓉端着,护卫就会拦下来,此时出现在白绮绣手上待遇自然不同,赫连瑶华早已吩咐过,任何白绮绣准备的东西,都不需要试毒,他完完全全信任她,不允许谁质疑她。

那时,他的命令,确实感动了她,谁会喜爱时时被人怀疑的对待?若不是全然的信赖,他不会拿生命开玩笑。

可是,白绮绣多希望现在就被拦住,让德松查出参茶里的不对劲,然后,打翻这杯茶……

“少夫人。”德松和护卫抱拳行礼——也仅仅只有抱拳行礼而已。

她与参茶,轻易地,进了房。

赫连瑶华已经月兑去厚实烦琐的外裳,身上只留舒适保暖的白色棉衣,束发银冠卸下,长发微微凌乱披覆宽肩,一脸疲倦,见她到来,脸上立即有了笑意,就只是眉眼弯弯,神情却添有十成温柔。

“绮绣,去哪儿了?”再看到她手里参茶,他了然沉笑:“为我煮茶?”

“……”她只能含糊颔首,他抱她一并坐上大躺椅。

“喝你一杯茶,解我无数忧。你真蕙质兰心,明白我需要的是什么。”他轻蹭她的鬓发,笑叹。

近日,失了面子的陆丞相终于展开反击动作,他先是向国舅爷告状,数落他的不是,他毁婚在先,又没亲自上门向陆丞相赔罪在后,国舅爷亦认为赫连瑶华该给陆丞相一个交代,结果国舅爷所谓的“交代”却是命令赫连瑶华休掉白绮绣,再奉上珍稀宝物十来车,重新请求陆丞相应允两府亲事,给陆丞相做足气派颜面。

这样的“交代”,赫连瑶华连听都不屑听,更逞论硬逼他做。

送礼小事,休妻大事。如果陆丞相胸怀宽大,愿意收礼息怒,擅长做人的赫连瑶华自然不会吝惜给足金银珠宝,来安慰陆丞相痛失孙婿的创伤,但太超过的无理取闹,他赫连瑶华只会回以冷哼两声。

毫无意外,他的反应,连国舅爷都看不过去,总之,目前是月复背受敌,陆丞相摆明没得到满意处理就会联众排挤他,国舅爷见他一回骂他一回,听久了,真烦。

这些事,他当然不能跟白绮绣说。

她若知道,少不了一顿担心,万一再来个“委屈让夫”的戏码,他还真招架不住。他不把烦扰带回只属于他与她共度晨昏的房,这里是他最安详宁静的避风港,在这里、在她身旁,他才能感到全然的松懈,他可以发自内心地笑、毫无防备地睡。

而他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她的抚慰,倒杯茶,替他捏捏腿、捶捶肩,甚至是填进他胸坎间的小小拥抱,都好。

“好香。”他嗅着参茶,参的清甜味,随热烟窜升。一方面纯属私心,她端来的,即便是杯清水,他尝进嘴里也觉得甜——这种爱屋及乌的蠢念,他曾嗤之以鼻,认为是一种盲目行径,他不相信怎可能因为喜爱一个人,便连她吐出来的气息都感觉到香?

现在,他可不敢将话说太满。

白绮绣捧杯的手微微发抖,茗杯的温热,传递不到她的掌心,亦温暖不了透骨的寒冷,茶面上水波激生,他以双掌托捧她的手,稳住茗杯,缓缓抵向他嚼笑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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