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们聊了各自进到当铺的往事,公孙谦被双亲带进严家,悄悄当掉,尉迟义为治娘亲的病,自愿到当铺卖身换银子,秦关则是爹亲过世后,后娘嫌他麻烦无用,硬拖他到严家当铺典掉……
穷苦人家的孩子,此类卖儿求财之事,时有所闻,公孙谦他们的故事,听来平淡中带了些许悲哀,为钱而卖孩子,是他想都未曾想过,以为全是书中杜撰出来的桥段,他们进当铺时年纪都比他小许多,那样的心路历程,夏侯武威无法揣摩及理解,他的人生较寻常人平顺太多太多,一出世便注定了他的尊贵身分。
鲍孙谦当时反问了他进当铺的原由:“很少有年过十五的少年被典当掉,毕竟去找个粗工来做所能攒得的银两,应该会比当金来得高许多。”公孙谦开头便这么说,听进夏侯武威耳里总有一针见血的压迫,好似公孙谦察觉到一丝端倪,严老板漏洞百出的说辞不足以说服他,一般仅无力反抗的孩童及妇女被典当的机会才高,可以工作赚钱的少年,想改善家计,找些杂役职务更实际些。
夏侯武威在熄掉烛火的房内沉默平躺著,他不能吐实,若想在严家展开新生,就不能背负包袱,前皇子的身分,兴许会为他换来疏远或歧视,他思索该如何转移这个话题,未了,硬挤出声音:“我没得选择……我有许多的事一窍不通,像个任人宰割的废物,我此时只能在严家重新学起。”他含糊其词,却也提有说谎。
鲍孙谦没再问下去,现在换了一个冰心问。
第3章(2)
难怪他们会好奇他的来历,严老板只向众人说,他是被死当的流当品,其余就没有多做解释。
夏侯武威极其缓慢地对冰心摇头:“我不想聊这事儿,抱歉。”
冰心体贴微笑:“我明自,是我失礼了。全铺子里的人,都有段不愉快的过往回忆,不回想它,才能往下继续走……”她并不是想挖他隐私,只想两人多些话题来闲话家常,他介怀的话,聪颖的她自然不会再多问:“铺里最幸福的人,就属小姐了,无忧无虑,又倍受宠爱,真教人羡慕。”
“幸不幸福,无法在此时论定,人的一生何其漫长,儿时的幸福,又岂能保证未来亦然呢?”夏侯武威有威而发。他的儿时,亦是人人称羡的皇子身分,现在又如何?
“武威哥,你在说什么呀?小姐的未来当然样是幸福无忧呀,当冢那么疼她,日后定也千挑万选为她选蚌宠她爱她的好夫君,不会让小姐吃到半点苦。”冰心打从心底喜爱严尽欢,自然乐见严尽欢的人生平顺美满。
夏侯武威自知失言,有些懊恼,抿著唇苦笑,倒是冰心笑靥甜美,仍带童稚的漂亮脸蛋上,仿佛涂了蜜一般,夏侯武威盯著她,双眸眨也不眨,冰心被他瞧得羞窘,嘬嚅问他:“武威哥……你怎么……一直盯著我看?我脸上沾了脏东西吗?”她脸红了,以绢子擦拭芙颊。
“你长得好像我母……我娘亲。”
“嗄?”这、这听起来实在不像是夸奖小泵娘的好词……
像他娘亲?
她、她看起来很老吗?
“哉是指,感觉。一股很亲切熟悉的感觉。”夏侯武威知道她误会了,补充解释:“我娘亲很美,非常的美,她温婉漂亮、知书达礼,说起话来,嗓音轻飘飘的,好似不会大声骂人,你像她,外在清妍出尘,内蕴清灵气质,当然,你比她年轻许多。”
他在她身上,看见宛若母妃的娴雅气质,好令人怀念。
冰心脸色羞得更加红润好看。
被这般夸奖,像他娘又何妨,他说她像他家老女乃女乃都行!
夏侯武威与冰心太专注于交谈,忽略了在夏侯武威怀里已经醒来的严尽欢。
眸子瞠得圆圆大大,似懂非懂听著,娃儿虽不是很明了何谓清妍出尘,什么又叫清灵气质,却从他的语气中,听明白了温柔。
教娃儿吃味的温柔。
不知怎地,开始有蜚短流长在严家里头传开,关于他于冰心。
传闻内容不外乎两八人年纪相仿,无话不谈,或是两人拜严尽欢之赐,多出不少培弄感情的共处机会,看来严家再过不久,便会产生对小情侣等等之类……
谁说流言传个十天半个月就会自动消散?
他和冰心的流言,传了整整四年,仍有往下延烧的迹象。
为了这件事,夏侯武威被严老板叫进小厅,严肃逼问,他到底是喜欢冰心还是喜欢他家宝贝女儿?!
夏侯武威哭笑不得,不懂为何他好像突然变成脚踏两条船的混帐风流男。
他回答严老板,两个女孩他都喜欢,但仅止于家人朋友的喜欢——后头那句说得慢了些,差点换来严老板拎住他衣襟的激动。
除严老板之外,更有三四只心仪冰心的小伙子找上他,要与他来场“男人间的比武”,他应付得很随便,有时连打都没开打,他就直接口头认输,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上。
他万万提料到,连人小表大的严尽欢也揍来一脚,七岁的鬼精灵,跳上他的腿一坐,问得多不含蓄:“夏侯,你可不可以等我长大,不要现在就喜欢别人。”仰望著他的巴掌小脸,布满认真神情,漂亮黑眸直勾勾瞅他。
等她长大?
这丫头脑袋瓜子里全装些什么风花雪月呀?
丙然是读了太多杂册野史,导致小丫头过度早熟吗?
“我现在没有喜欢谁呀。”他尚未将心思放在谈情说爱上头,更无娶妻生子的兴致和心情。
“爹说,男孩子二十岁娶亲很普遍,像他十九岁就娶我娘,你已经快慢二十了……”也就是到了成亲的危险年纪,而她还太小。
“我没打算二十岁娶亲。”若在皇城,兴许不得不娶,但在严家,没有任何人能逼他早日成家立业,他乐得轻松。
“你三十岁再娶好不好?那时我就十八了,我一定会像爹说的,长成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姑娘,你绝不会吃亏,行不?”
“等你十八,你看上的,说不定是其他男人,你确定真要和我订下这种儿戏般的约定?到时你反悔怎么办?嫌我老怎么办?”他当她是在说著孩子气的话,并不当真,笑著反问她。
“我不会反悔的!不然,打勾勾嘛”她伸出女敕短小指。
孩子就是孩子,净说些稚气的笑谈。
夏侯武威揉揉她乌亮熠熠的软发,摇头笑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等你十八岁,真的变得很漂亮很漂亮很漂亮,我再考虑。”他用打趣的玩笑方式来推诿她,语意中当然纯属哄小孩的意思。人心善变,绝非勾勾手指便能约束,他不认为孩子儿时的倾心,能延续多长时间,日后兴许冒出另个与她年岁相仿的俊少年,她更喜欢,那时就把他抛诸脑后了吧。
严尽欢噘起粉樱色的软唇,听出他的敷衍:“我现在就很漂亮呀……爹说我是全南城里最最好看的女孩了!”
你那位爹,就算你是麻子脸大蒜鼻肉肠嘴,他也会这样说。
不过,严老板这回没自吹自擂,严尽欢确实有愈发美丽的迹象,难怪严老板开始要担心宝贝女儿的人身安全。
“一个男人,如果真心喜欢一个女人,就算那女人不是全南城最最好看的女孩,他同样会倾心待她,无关外貌美丑,欢欢,这些话,你长大才会懂,你现在一直说服我,只代表著你仍是个小娃。”他试图与她说道理。人,不光是看脸皮美丑来决定爱与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