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
不远处,站在绿荫树下的公孙谦唤她,招手要她过来。
“谦哥。”梦记得春儿是这般尊称这个男人的,她也知道,他是严家当铺中,权力仅次于严尽欢的“影子当家”,他给她一种很值得信赖的感觉,又没有太大的威胁性,兴许是外貌温文尔雅吧。
“小当家上回很想要的那件东西已经流当,我搁在库房里,你随时可以去取。”公孙谦微笑。
上回很想要的那件东西?哈呀?梦模不着头绪,不过,点头就对了。“好的,谦哥。”
“真怪,明明钗上的珠花都坏掉了,她也不让阿关修,偏偏那种瑕疵珠花,她不可能簪在发上。”公孙谦淡淡续道。
哦,原来那件东西是指发钗呀。
“我回头取了发钗,给小当家过目,再看看她打算如何处置它吧。”梦很顺口地接续下去。
“是婬书。”
“呀?”梦怔住。
“小当家要的那件东西,是婬书,我记得你还训斥她一顿,说姑娘家不该读那些荼毒身心的玩意儿。”公孙谦黑眸闪过一丝促狭。
“可你……呀。”被诓了,她被眼前这个男人给诓骗了―不,他没有骗她,
鲍孙谦从不说谎,他不过是误导她以为那件东西是发钗,他故意要让她跳进窟窿里,露出马脚。
“我想,我不应该叫你春儿吧。虽然你的模样与春儿相似度太高,但你不是她。”
“那我也不能叫你谦哥了,还是我喊你公孙公子?”梦在明眼人面前不装傻,这男人摆明是有备而来,先瞧瞧他要做什么吧。她从袖里掏出些许毒粉,若公孙谦突如其来地攻击她,她亦会加以反击,以迷药摇倒他。
“不,你喊我谦哥无妨,看着自小便熟稔的春儿脸庞,听她叫我公孙公子,我不习惯。”公孙谦并无恶意,自始至终,他都带着微笑,与她保持一小段距离。
“好,你也可以喊我梦,那是我的名字。”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笑得俊逸,她亦跟着笑:“你哪时开始怀疑我不是春儿?”
“看过那张改过的当单之时。”上头的字迹,绝非春儿所有,反倒与写在闻人沧浪果身上那几行字一模一样,他知道春儿没仿字的本领,于是,他便心生质疑,梦的易容术几无破绽,反应也伶俐机巧,连最常相处的严尽欢亦没察觉不对劲,他公孙谦毕竟是鉴师,有过人的好目光,一旦他全心去观察她,依然能看出她与春儿的差异。
“我家春儿,仍平安活着吗?”公孙谦没忘了得关心关心正主儿的安危。
“嗯,活得好好的,我没有伤她,只是请她暂时离开严家,我才好混进来。我先坦白了,我混进严家这些日子以来,没做过坏事哦。”
“这我知道,你并非带着恶意而来。”公孙谦观察过她,她在严家乖巧安分,甚至比真春儿更勤快有用,真春儿若听见铺里众人这么说,定会倍感震惊,然而,这是事实,残忍的事实。
“你是为了闻人沧浪,你与他的私人恩怨。”
苞聪明人对话真是轻松,举一反三呢。梦诘诘笑了:“我觉得只是当掉他不好玩,他把严家当成避暑山庄,过得太悠哉,你们整个严家每个人竟然也放纵他,没有人跳出来支使支使他怎行?”
“于是,你冒充成春儿,光明正大而来,目的便是要让闻人沧浪做些仆役杂事。”公孙谦一听便懂了。
“他不错用吧?”梦俏皮眨眼。
“确实不错,严家近来干净好多。”公孙谦完全同意。不甘不愿的闻人沧浪做起事来一丝不苟,在他眼皮底下,一片落叶都别想苟存。
“这么好的武皇仆役,别家当铺可是找不着的哦,不过,只有三个月啦,三个月期限一满,就放他走吧,他这么高傲的男人,被羞辱成这般也真是为难了他,不知怎地,现在替他想想,这儿挺疼的呢。”梦指指胸口。这股疼痛是陌生的,思及自己回天魔教极可能面临的生死输赢时,它没有出现过;思及自己说不定年纪轻轻便会香消玉损时,它没有出现过,却在她想到闻人沧浪被她窝囊欺负,沦为当物,他会有多呕多生气多难过,说不定日后行走江湖还会被当成笑柄时,它出现了,酸酸的、揪揪的,闷闷的,连带气起自己玩笑开得过火。
鲍孙谦几日观察下来,自然没有忽视她与闻人沧浪之间的情绦流转:“既然如此,何不此时现身,直接让他月兑离典当品的窘境?”
“因为我想和他再多相处一段时日嘛。”梦也很坦白,对公孙谦实话实说。
“用春儿的脸,你岂不是吃亏?”不以真面目与闻人沧浪共处,闻人沧浪将她当成春儿,她所做的一切,都白白变成春儿的功劳。
“谦哥,我的确是有点吃亏耶。”她已经和公孙谦一副“你真懂我”的海派交情,谦哥两字叫得多顺口呀!她被公孙谦领进凉亭,两人坐下来,继续闲聊,她鳜嘴说:“我只要想到他用那种眼神在看‘春儿’,我就好气,好想撕掉假人皮,告诉他,你吻着的人、揽着的人,是我!不是春儿!可是……他喜欢春儿呀,他又不喜欢我。”
“你的个性与春儿有明显差别,我倒认为,他的心动应该受你内在影响居多才是。”春儿习惯照顾人,亦养成了老嬷嬷的唠叨啰嗦,严尽欢老笑她是个皮相年轻、内在苍老的家伙,梦却不同,明明顶着春儿的模样,脸上神采像会发亮一般,眉飞色舞,漾满小泵娘的清灵活力,将二十一岁的春儿硬生生砍掉五、六岁,更贴近梦的真实年纪。
“是你让这个春儿变得活泼俏皮,也只有你敢靠近闻人沧浪,不怕他的冰冷疏离,能与他和平相处,甚至处得极好,这可是春儿做不到的事,闻人沧浪与我熟识的那位春儿,感觉并不相配,但很奇异,你这个假春儿,拥有同样的容貌,竟教人觉得你与他就很相衬。”
鲍孙谦不说假话,透过他的眼来看,不同的内在,影响外貌呈现给人的印象,一个笑颜常开,眉目五官自然和蔼可亲,讨人喜欢;一个镇日锁眉唠叨,周遭氛围亦会变得阴郁严肃。眼前这个“春儿”,真的很不一样。梦原本嘟高的唇,抿成了笑花一朵:“谦哥,我有点明白为什么全当铺上下不管老幼都叫你谦哥的理由了。”公孙谦就像个睿智聪明的兄长,短短数言,让她茅塞顿开、如获至宝,难怪大伙都一副很信任他、依赖他的样子。
“哦?”他愿闻其详。
“我本来还在胡思乱想,怕死了他爱上春儿,可是你这么简单就使我安心!对嘛对嘛,一直都是我和他在一块儿,又不是春儿,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春儿呢?相只是外在,就算是真春儿站在他面前,他也不该会错认嘛,我和他的交情不一耶,如果他分辨不出来,那……”梦停顿许久,蚝首歪了一边,彷佛在沉思着,眉头先是皱了皱,又舒展笑道:“就凑合他跟春儿一辈子好了。”
“怎么说?”凑合闻人沧浪和春儿?她的心胸真宽大。
“反正,我不可能和闻人沧浪有哈结果,要是他以为春儿就是我,认不出我和她的不同,那也是好事吧……”梦右手托腮,芙颜上浮现些许复杂表情,有挣扎、有痛下决定、有释怀,还有泣然欲泣。
“为何如此消极呢?你又是如何断言,你与闻人沧浪没有结果?”公孙谦对于她说出一番爽快话语,脸上却写满不爽快的神情而感到不解。“我是天魔教的人呀。谦哥,你听过天魔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