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连半颗汗也没流,轻轻松松就将长廊清扫干净。
长剑入鞘,抛回给她,闻人沧浪旋身步回亭内,不再理她。
他已经如她所愿地帮她把长廊处置得一尘不染,可以滚远点,别来吵他安静了吧?
“您好棒哦!三两下就清洁溜溜呐!好棒好棒!若不是您出手,我可能要扫上好一阵子!谢谢您!谢谢您!”春儿神色夸张地赞扬着他,双手鼓掌,容颜上堆满甜佞的灿烂光芒,彷佛将他视为神人崇拜。
“你可以走了吧?”闻人沧浪在赶人。
“不知道您是否愿意也顺便帮我整理一下园圃?那些杂草生得太长了些。”她好似听不懂他的语意,笑容可掬地将长剑递回他面前。
闻人沧浪瞪着她。她并不是一个艳丽型的姑娘,身在严家当铺,上有绝美惊人的严尽欢,下有环肥燕瘦的各式俏人儿,春儿姿色算是中等,不至于平凡无奇?但也绝对构不着大美人,只是她那双眼,很活,镶满无数灿亮星光,她的瞳色很黑,像极了夜空,唇儿弯弯,色泽鲜艳,五官中,最醒目的便属眼与唇。
她被他瞪着,却没有退缩,依旧轻扬笑靥,不知是单纯天真,抑或是精明狡黠。
他鲜少遇过敢与他互视良久的女人,除了天魔教小妖女外,还有一位叫严尽欢,第三个,便是春儿了。
“闻人公子,就再帮我一回,好吗?”她双手合十,嗓软,身更软。
不好。
少把他当仆役唤过来又唤过去!
他闻人沧浪这辈子从不听别人的命令行事!
他一直高高在上!
他一直傲视群雄!
他一直享受着众人唯唯诺诺的崇拜与惧意!
他一直是个皇者,武中之皇。
“要再短一点哦,还有,别削到左手边的花,那是小当家最爱的牡丹呢。”
他一直狂傲得没人胆敢叫他去做事!所以!所以说,为什么他现在会任由春儿下达命令,要他除杂草、清水井,更把他的剑气当成竹帚,领着他,扫过一园子一园子的飘飘落叶?
这女人很明白如何操弄人,她先是用请托央求的软软口吻,接着便是打死不走的缠功,好似弄懂他的脾性―他为了尽快打发她,会绷紧冰颜,用最迅速的方式达成她的要求,然后瞪着要她滚―最后再灌人迷汤,猛夸他好棒、武艺好强云云之类膨胀男人的得意,他竟然就跟着昏了头?
是小妖女下的迷药还没有消退干净吗?
或是小妖女对他使的毒药未解,侵袭掉他的理智,才会让他反常做着这些下人工作刘
不然他无法解释,为何自己会成为春儿叫过来又唤过去的仆役,理所当然分摊她丢来的杂务,做完之后再接受她滔滔不绝的褒扬及夸耀?
他不只一次告诉自己,绝对没有下一回!别想他会再劳动自己武艺高强的尊贵双臂,就为了把落叶扫进竹篓里!
下一回,她缠着他,拜托他替她打水,盛满一缸子,供严尽欢净身沐浴。别想他下下一回还会出手相助!下下一回,她求着他,要他帮她将数十个装有厚重冬衣的大木箱,从东厢搬到西厢。别想他下下下一回还会理她!
下下下一回,她跟着他,请求他用高超剑术帮忙她削好几斤萝卜!
别想他下下下下一回还……
等闻人沧浪惊觉过来时,他已经变成当铺人人口中的“新仆役”,甚至有几个大老粗敢拍拍他肩,一副与他哥俩好的模样,同他说:今天工作辛苦啦,兄弟!
他在不知不觉中,被春儿训练成一个下人!
这是闻人沧浪在被当入严家当铺第十二天后,猛然发现的事实。
“春儿呀,春儿!”严尽欢午憩方醒,身子佣懒偎在枕上,枕畔上还残存有另一道热呼呼的气息,她把脸儿贴埋在微凹的那处枕面,喊着贴身侍女的名字。
“小当家,我是小纱。”小纱在门外应答:“你要洗脸梳头了吗?”
“进来。”严尽欢允许小纱踏进闺房,她眸子合着,嘴上问道:“春儿人呢?”
小纱手脚利落地摆妥温水盆子,打湿巾子,拧吧,恭敬递上,也没忘了回答严尽欢的问题:“春儿姊呀……方才看见她拎着竹帚,去找闻人公子。”
严尽欢挑眉,美眸微微眯开,小纱搀扶她坐起身,为她拭净脸颊、颈子及柔萸。
“春儿最近是怎么了?待在我身边是不用去做闲杂事,她何必抢着做?我可不记得春儿这般勤快。”严尽欢坐在铜镜前,小纱开始为她梳顺黑墨长发。
“春儿姊好像很喜欢去找闻人公子,八成是动了芳心吧。”小纱轻笑道。她虽然也会看着闻人沧浪而脸红,但她没有勇气赖在闻人沧浪身边,他的态度太冷淡,会冻死人,她宁可远观他,也不愿意太靠近而幻灭。
目空一切的男人,远远看,赏心悦目,一旦靠过去,就会发觉他的自大和难以沟通,她情愿找个温柔和善的男人来爱。
“那一个闻人沧浪?”严尽欢从铜镜中觎向小纱。
“是呀,铺子里大概只剩春儿姊敢去要他扫地除草,他这些天,跟着春儿姊一块儿做了许多事呢。”虽然脸一向很臭、很冷、很没耐心,却跟随春儿在园子里忙碌。众人本来都很担心他会在盛怒之下对春儿不利,然而看呀看、瞧呀瞧,反倒他像是被春儿给捏在手里的泥,要他扁就扁,要他圆就圆。
“我可没看过春儿这副模样呢。春儿向来很独善其身,懒得理睬其它人,更别说是主动抢工作做。”扫地?除草?她严尽欢最贴身的侍女,干嘛去做呀?她唯一该做的就是伺候好主人,为主人端汤送茶,以及适时适地拍拍主人马屁就够。
“所以大伙才说,春儿姊喜欢上闻人公子,假藉做事名义,要与闻人公子独处呢。”
“春儿跟在我身边很久,我倒忘了她也届婚配年纪,我没听过她向我提及这些事儿。”严尽欢与春儿从小到大几乎天天待在一块儿,说是主仆,倒更像姊妹,春儿是懂事伶俐的姊姊,严尽欢是任性骄恣的麻烦妹妹,春儿能在她身边待满十数年,正因为两人南辕北辙的性格互补。
“女孩子家总是会害羞的嘛。”小纱手里动作伶俐,边笑道。
“那个闻人沧浪对春儿的态度呢?”严尽欢又问。
“好像很讨厌春儿姊缠他,但又总会把春儿姊央托的事一件件做好,然后绷着脸,接受春儿姊灌他迷汤的褒奖呢。”小纱禀报连日来自己亲眼所见。
严尽欢静默听着,任由小纱为她梳盘小髻,小纱叽叽喳喳说些春儿与闻人沧浪的相处点滴,谁都没想到,向来做事一板一眼的春儿,竟会为了一个男人,放段,缠着、腻着、赖着,甚至连撒娇那一招都拿出来用,而高傲的武林盟主,不知不觉中,沦为当铺杂役,同样出乎众人意料。武皇只懂得面对凶神恶煞,却奈何不了区区一个小婢女?
小纱说着的同时,春儿回来了,挂着满脸愉悦笑容。“小当家,抱歉,我回来迟了。”春儿不带任何真诚的歉意,好心情让她的眉眼全镶嵌一层闪光,她站在铜镜前,为严尽欢挑钿饰。
“春儿呀。”严尽欢与春儿在铜镜中交会视线。
“是。”
“你喜欢闻人沧浪那个臭脸男?”严尽欢毫不迂回,直接问。
春儿明显一怔,听到臭脸男时的喷笑,被前头“喜欢”那两字给硬生生梗住。
“听小纱说,你似乎挺爱去找闻人沧浪。你喜欢他?”
“我喜欢他?”春儿一脸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