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啦,谦哥人很好,而且我是在救他离开当铺耶,我买下他,又不是要他做妾。”买卖的交易是她与严尽欢私下谈成,铺里所有人皆不知情,她不太敢想象,当这件事被大伙知道,会掀起何等大风波……她也担心过,万一公孙谦生气或暴怒怎么办?
她被公孙谦拒绝太多回,几乎已经能猜测到公孙谦会说些什么,那些话,是麻木了吧,还是听成了习惯,她不会有太多难受。公孙谦直言说不爱她,直言说他当她是妹妹,直言得从不给她希望,她却没想过要退缩,它变成了一种本能,好像不这么做,就会被打乱人生,不这么做,她就会无所适从。
爱情是追逐吗?
爱情是不死心吗?
爱情是泪水堆积出来的吗?
或者倒过来问:
追逐是爱情吗?
不死心是爱情吗?
泪水堆积出来的,是爱情吗?
这几个问题,她试图问过人,对方没有回答她,他用沉默,让她孤独地继续模索,茫茫然地寻求答案。
“如果公孙谦不愿意被妳买下呢?妳知不知道这一年里,他有没有可能爱上另一个姑娘?”
“呃?”朱子夜傻住。前者的答案,她隐约知道,后头那一个,她不曾思考过。
“呃什么呃?!妳一定没想过对不对?!”知女莫若父!
“去年我去严家当铺,没听说谦哥有爱人呀……”她消息不灵通,今年的事,要等今年跑严家一趟才能更新。
“去年?去年和现在隔了好几百天!鲍孙谦又没答应要等妳,没给过妳任何承诺,他当然有权去爱别人!”别说公孙谦玩弄她,人家根本连示点的坏心眼都没有,从头到脚、自始至终,人家很清楚告诉她,并不喜欢她,所以就算想在公孙谦头上冠下“负心汉”罪名,也没名没分,没那种资格。
“呃……”朱子夜依旧是一副惑傻模样。
“说不定妳这趟去,公孙谦已经成亲了!”朱老爹恫喝她。
“应该……不会吧……”她也不是很肯定。“若是谦哥成亲了……那……那就算了呀,还能怎么办呢?”她没有太大的心力去和别个女人相争,她很懒的。
“既然妳这么豁达,干嘛还非公孙谦不买?!为他不择手段存钱,浪费一年又一年的青春?!”他从女儿脸上着实看不出来惊吓和打击,要是真心喜爱公孙谦,拜托给他一个“正常”的反应,例如:歇斯底里、摇头抗拒、失控大哭地嚷嚷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等等……
“这……”她答不上来。
“妳根本就没妳想象中的喜欢公孙谦吧叩”朱老爹吠出他这几年来所见到的事实。
“才不是!我喜欢谦哥!我喜欢谦哥已经好几年!”朱子夜的否定非常迅速……彷佛只要稍有迟疑,她的“喜欢”就会不够有力,不足以说服任何人。
“以前,我几乎没有从妳口中听见『公孙谦』这三个字,为什么突然有一年,妳嘴里老挂着的『关哥』,变成了『谦哥』,然后妳告诉爹,妳爱上了公孙谦?”
朱老爹叹息。他并不是在质疑,只是不明了,一开始听见女儿配公孙谦,开心过了头,没去深思其中的问题在哪儿,现在回头去看,女儿的一相情愿,显得毫无支撑力。
是一见钟情吗?那也稍嫌太久了点,她八岁就与公孙谦相识,要爱也该在八岁那年爱上才是。
是日久生情吗?是茅塞顿开的觉悟吗?是迟来的情窦初开?还是一时鬼迷心窍?
恐怕连朱子夜自己都不懂。“就……就是突然发现谦哥待人好温柔,有耐心,嗓音也迷人……”朱子夜试图想从脑子里挖出理由―公孙谦在她凤觉到孤单时,适时出现在身边,那时,她正为了发现秦关与严尽欢的情意而怅然若失。
鲍孙谦在她满肚子苦水无处吐时,专心聆听她说话,那时,她正为了秦关有了异性没人性而不断不断不断抱怨。
鲍孙谦在她沮丧无助时,开导她,要她放宽心,要她别皱眉苦脸,那时,她正因为单方面和秦关冷战而生着闷气。
因为与公孙谦亲近,所以她与秦关变得疏远。
不。
相反的。
因为与秦关疏远,所以与公孙谦变得亲近。
这两者的因与果,是截然不同。
可是秦关是她的哥儿们,必须要排除在爱情之外,否则……
连哥儿们都做不成。
她蓦然猛甩头。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她是真的喜欢谦哥,和秦关没有半分关系,这些年来她对公孙谦的眷恋追求并非假装!谦哥在她眼中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待在谦哥身旁令她凤到自在不拘束,心情不会像大浪来袭一般的起伏不定,时而高兴时而难过,心,也不会痛痛的……所以,她是真的喜欢谦哥……真的……
不要每个人都问她:“妳是真心喜欢谦哥吗?”爹问,妅意问,小纱问,欢欢问,春儿问,尉迟义问,夏侯武威问,老账房问,厨娘问,连公孙谦也这样问。
喜欢,会有假的吗?
为什么大家都怀疑她的爱情?
她所做的一切,在众人眼中,都不真心吗?那怎么样才有资格称之为真心呢?
朱子夜不想再挤尽脑汁来回答老爹的问题,她解释得好累,她一直在说服大家相信她是爱公孙谦,可是,公孙谦不信、爹不信,秦关也……没有人相信,只剩她自己,还努力想证明。
她虚应朱老爹几句,便逃命似的上路,肩上银两,变成最重的负担。
连暴暴似乎也觉得重,有些闹脾气地故意甩晃马背上的她,震得她五脏六腑近乎移位,好几回都快跳下马,将早膳呕光光。这趟路途,真是遥远而漫长,明明要去买回公孙谦是她期待好久的开心事,为何她有种提不起劲的困惑?朱子夜,妳发哈傻病呀?这是超快乐的事耶!妳就要把公孙谦买回身旁,天天夜夜都能见到他耶―喜悦,一瞬间燃起,但,也只有瞬间,彷佛花火,璀璨的光芒只够双眼捕捉,它便迅速流逝掉,消失在夜空,和她的喜悦一样。
为什么呢?
到底为什么呢?
她应该要像发疯一样的欣喜若狂,她应该要像傻子一样的仰天大笑,她应该……
为什么,妳没有?
她自问,百般不解,即便想了一整路,依旧找不到答案。
但是,一踩进严家当铺地盘,笑容稳稳当当端出来,尤其,无意问撞见严尽欢在小厅里视察秦关新制的一批银手环,看中其中一只,撩下衣袖,要秦关为她戴上时,两人融洽的气氛,提醒着朱子夜,不能因为失落,而失去笑靥。于是,她笑得更尽力。
那是第一个迎面而来的打击,很快的,第二个打击紧紧接续,是她看见公孙谦身旁站着另一个面生的清秀姑娘。
第三个小打击,是她从公孙谦口中听到他对自己的毫无感情,未曾对她心动,这些她听麻木了,杀伤力不大。第四个打击,是面生的清秀姑娘竟也出价想争买公孙谦。第五个打击,那清秀姑娘竟然能让痛恨谎言的公孙谦为她而扯出假话欺骗众人。
第六个打击,公孙谦眼中,只有清秀姑娘,值一不进其它人。
第七个打击,公孙谦牵走了清秀姑娘,两人私下密谈去。
第八个打击,她悄悄跟在两人背后偷听,听见清秀姑娘向公孙谦表白情意,她本以为公孙谦也会像拒绝她一样地拒绝清秀姑娘,然而,没有。
第九个打击,公孙谦对那姑娘说:梅秀,我也喜欢妳。
第十个,也是最后一个打击,新诞生的有情人,在凉亭里相互拥抱,宣告她朱子夜的爱情幻灭,外加秦关一句:还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