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薄签,并非是纸或竹片,而是铜片,上头镂著复杂花纹,太暗了,她分辨不出太多,那也不重要,她赶忙再模到大书桌后方的拓版,模仿赫连瑶华动作,在拓版旁边划来划去,实墙却没有打开。
“为什么没有动静?”她急了,捏著薄签的手握得好紧,继续刮划著拓版与墙面,试了足足一盏茶时间,薄签因为她的手汗而滑掉,她懊恼地弯身捡拾,完全没有放弃的打算,这一次,她认真细模墙与拓版之间,想弄懂为何赫连瑶华胡乱一划就能打开暗门,她却不行?
食指触碰著,墙面粗糙厚实,拓版平滑冰冷,她极细腻的指月复,缓缓磨搓,终于,她模到了在墙与拓版间,有一道非常非常小的细长裂缝,它靠著拓版的掩护,被人轻易忽略掉。
欧阳妅意不靠视觉,只靠触觉,控制著双手不抖,握薄签的右手,缓慢地沿著抚按在小裂缝的左指旁边插入细微沟渠中,划下——
拓版后的墙面移动,一整面往地板没入,藏在拓版之后,是一条地道,末端可见火把光芒照耀。
石门移动的声音虽不算巨大,但在宁静暗夜中,定会引来守卫注意,她得加快动作才行。
欧阳妅意毫不迟疑地奔下约莫十来阶的梯,两名待在暗廊火把下的守卫立即喝止,祭出大刀:“你是谁?!怎么闯进来的?!”
她没回话,双手腕上缠著的细鞭,平时不使用时,可以伪装为首饰,白银秀气的细炼,煞是好看,末端各自缀上一颗菱形金刚钻,是秦关特别为她琢磨,没有人会怀疑看似姑娘家的寻常首饰,一旦抖开它,便成为两条长鞭,金刚钻加重了鞭子重量,更具杀伤力。
暗廊的宽度不大,她的双鞭收敛了七成,只以三成长度应战。
欧阳妅意纤手交叉挥舞,两名守卫只来得及看见金刚钻在火把反照下闪耀出来的光亮,一瞬,细鞭打掉他们手上大刀,两人反应不够快,金刚钻随著细鞭绕了一圈,重重击中他们脑门,两人应声而倒,陷入昏迷。
暗廊尽头,是一间地底屋舍,只有两扇铁门,以粗大钢炼及钢锁缠绕。
“古初岁!”她使劲拍门,铁门磅磅作响:“你在里面吧?回答我!”
迸初岁本已睡下,却被门外声音唤醒,一时之间,他以为自己在发梦,才会在地牢里,听见欧阳扛意甜美的女敕嗓,可是铁门传来的拍打声也不容他无视。
梦,不会响得连暗牢石墙也在震动。
“古初岁——”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她拍得掌心发红。
“妅意?!迸初岁惊醒似地弹坐起来,瞠大眼眸,不断听见有人拍著铁门,叫著他的名。
真的是她?!
“妅意?!是你吗?”
“对啦!”欧阳妅意隔著铁门回他。太好了!铁门后,真的是他!她听见他喊妅意的声音,双眸发热,鼻头发酸。
迸初岁迅速来到铁门旁,双手扶贴门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被赫连瑶华捉来了吗?!”他担心一整日的事果真发生了吗?!赫连瑶华从严家当铺将她掳来——
“我?我没有呀,我是因为你在这里,我才来的!”啧,这铁门没有半处可以和古初岁对望的小窗,她不喜欢看不见他的脸!他有没有被赫连瑶华伤害?被剖开胸口的伤,痊愈了没?
她想看他!
她要看他!
“妅意。”
她的裤角被人轻轻拉扯,她低头,看见古初岁的手,从铁门下方一个小洞探出,她马上跟著伏贴在地,这处方便守卫为他送来三餐的小小缺口,同时满足了她与他的思念,四目胶著,他笑,她哭。
她反握住他的手,激动不已,一看见他,眼泪又不听使唤。
“幸好你没有事……我以为你死掉了……”呜呜呜呜呜。“义哥说他看见你被剖开胸膛,他说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一定死掉了……”
“妅意,别哭……”他想为她抹泪,却做不到,他的手,被她紧紧握在掌心,无法动弹。他喑哑的声音,听起来比她更像在哭泣。
“对,不能哭,我要赶快把你救出来才是。”欧阳妅意收拾泪水。救人工作还没做完,婆婆妈妈哭啥呀?!要哭也得等古初岁离开地牢,有办法将她抱在怀里时,她再来哇哇大哭才有他能安慰她。“我去找钥匙……”她放开他的手,准备去搜昏倒的守卫之身。
“钥匙在赫连瑶华身上。唯一的一把。”古初岁要她别白费力气。自从他逃过一回之后,多疑的赫连瑶华便不愿再假他人之手保管钥匙。
“我们当铺时常会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宝箱被送上门来典当,但当客往往都说钥匙弄丢了。”她突然这么说,取下簪在发髻上的细银钗。
“什么?”古初岁不明白她冒出这句话的涵义为何。
“所以,我们当铺每一个人,都养成开锁的好本领。”这是当铺人员必备的基本功夫。
欧阳妅意才说完,喀喀两声,铁门外就传来钢炼被人扯开,丢在地上的匡镰声,乌沉色的铁门正吃力地缓缓开启,暗廊墙上,火炬光亮,拉长了欧阳妅意纤细的影子,笼罩在他身上。
暗牢里,不会有希望。他总是这般绝望想著。
暗牢里,不会有光明。他从来不抱期待。
暗牢里,不会有他最期待的身影。
原来,他错得这般离谱。
希望与光明,随著他期待的身影,扑进他怀里。
他被抱著,还能清楚感觉到环绕在他后背的纤臂,使出了多重多大的力量在拥抱他,枕靠在他胸前的湿濡粉腮,以泪水,炙烫他,古初岁忍不住吁口气,那是心满意足的喟叹,回搂著她,将她按紧在心窝处。
她的发香,让幽暗地牢里挥之不去的腐霉味,不再成为他所能嗅到的唯一空气,她温暖得令他忘却地牢有多湿多冷多孤独。
“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但不是在这里,我们走!”欧阳妅意恋恋不舍地离开古初岁的怀抱,地牢实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地方,随时都会有人从背后出现,打断说话兴致,她可没忘掉这里是赫连瑶华的地盘。
“妅意,等等。”他拉回她,倏地低头吻她,她虽吃惊,但吃惊过后,她也开始回吻他,欢迎他探索她的甜蜜芬芳,她太怀念他的气息和温暖。然而,他没有吻太久,被两人濡唾染得湿润的唇瓣分开了,她失望低吟,像只未获餍足的猫儿,他以指月复轻刷她的下唇,为她拭去唇上的唾,告诉她:“你方才中毒了。”他在火光照耀下,看见她脸色不寻常,是中毒的迹象没错,他这一吻,解去毒性。
欧阳妅意瞬间回神,大惊:“咦?我中毒了?!有吗?”她完全没有感觉!
“是慢性毒,通常以饮水或薰香,长时间渗入人体。”幸好,她的毒性似乎不深,应该才接触毒性没几日。
饮水……她与赫连府里众人喝的是同一口井的井水,她要是中毒了,那些在府里工作二、三十年的老奴们,岂不是毒入膏盲?
至于薰香,她只记得赫连瑶华房里总是点燃著的香味,飘满整间屋子,她去为白绮绣梳髻时,老觉得那味儿香归香,著实太浓了些,常常她走出房,身上却仍是得香上好几个时辰。
那是毒吗?
一天只在里头待不到半个时辰的她,轻易就中毒了,泰半时间都在房里陪白绮绣的赫连瑶华怎么办?
“我在赫连瑶华房里,嗅到一种很怪的薰香味,是那个吗?”她不怀疑饮水,倒是对于赫连瑶华房里的怪香味感到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