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类。”刀屠坚持此一说辞。
又来了又来了,她听得好腻哦,就像喝掉一大坛猪油一样腻!
“你好麻烦,脑子里全装些什么呀?”饕餮突地以食指抵在刀屠额心,柔软的指月复深深施力。她施法,萤光在指月复间进发,刀屠反应不及,意识被她操纵,一瞬间被空白擒获心神。
一指定江山!
饕餮飞快地吟咒,以咒术控制刀屠。
四凶中,她虽不济,但在众妖之间也算是高级凶兽,操控人心这点小把戏,难不倒她。
“我,饕餮,也就是你口中的凤五,已经是你刀屠的媳妇儿,你要待我好哦,一定要很好很好很好,要天天煮饭给我吃,将我喂得饱饱的,不准对我啰哩叭唆直说教,不准对我摆臭脸,不准嫌我吃太多,不准跟我顶嘴,做菜不准加芫荽……目前只想到这些,以后再补充。”
一字一句,她的声音随着咒术钉敲进刀屠脑中,牢牢地,再也无法拔除忘却。
饕餮满足地嘿笑,佩服自己聪明的同时,也懊恼这招操纵术应该在一开始拐刀屠跟她走时就拿出来用,省得浪费她这么多嘴皮子功夫在说服他!
食指离开他的额,只留下额心淡淡的粉印子,在粉印子消失之后,刀屠失神的黑眸缓慢凝聚视焦,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她的灿烂笑颜。
他笑了,好浅好浅,唇角温柔扬弯,老是绷紧紧的黝黑脸孔露出稀罕的笑靥,低沉的嗓唤着:
“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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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喜楼,东家有喜,今天歇业一日。
楼子里里外外忙着替刀屠与饕餮张罗婚事,婚宴不铺张,以简单为主,只让楼里的跑堂伙计丫鬟学徒伙夫及几位愿意同乐的住宿客倌参加,席开十桌,十菜两汤一坛酒,恭贺刀屠成家立业。
饕餮喜欢婚宴,最好是天天都办一场来玩玩。
婚宴的菜色好棒,她一个人待在临时布置的艳红新房内,月兑下厚重霞帔,不管被丫鬟涂涂抹抹好半晌的胭脂水粉会被油腻给弄糊,开始大快朵颐。新房里的那桌菜是刀屠忙了一下午的成品,和婚宴上众人吃的等级不同,二十菜四汤两坛酒,硬是比大家多出一倍,滋味更是无可挑剔;三鲜脍、肥油鸡、燕窝溜鸭条、百寿桃、羊肉炖豆腐……她连骨头都舍不得吐出来!
不过区区一桌菜就想填饱她的胃?
咳,怎么可能。
幸好,在她拍拍不到半饱的肚皮时,刀屠回来了,她理所当然要他再做一桌菜给她吃,刀屠点头同意,牵起她,往已经熄柴的厨房去。
为地,洗手做羹汤。
他在婚宴上喝了酒,身上有酒味,高大身影坐在小小炉灶前生火。
他丢些柴进去灶里,柴火噼啪烧着,照亮他的脸庞,锅里煮着水,青菜清洗好备用,他还在储物室里翻找有几样食材可用。水滚,放入几团面条拌开,青菜下锅烫熟,他试吃面条的熟度,确定可以了,长筷捞起置盘,不添加任何调味,另外配制出甜咸混杂的清淡酱汁,要她夹着白面条沾酱吃。
她毫不客气地将整盘端到面前,窸窣吃了起来。
刀屠以烤炉做夹饼,一边以刀法薄切肉片夹入。
她向来只负责吃,没看过人做菜,夜里很宁静,只有他下刀时落在砧板上的声音。他一点也不马虎,神情专注,试着菜肴味道,浓淡适中时,他会露出满意的浅笑,看见她吃得高兴,那抹浅笑便会加深。
她吸入一口面条,酱汁混着面条的好滋味滑进嘴里,真好吃。不是珍奇的龙髓,不是稀罕的凤肉,没有撒上金粉配上珍珠,味道却真好。她应该要埋头苦吃,用少少几口就解决这一大盘面条,可是为什么此刻正在做夹饼的刀屠更让她花心思去瞧,还瞧到好几次都忘了动筷去满足口月复之欲?
刀屠站在炉灶前,额头煨出薄汗,他没抱怨她是爱吃鬼,也没有一脸心不甘情不愿,他甚至还很有兴致的在胡萝卜切片上雕出鲜艳好看的橘红色小花朵,再和着金黄蛋液下锅拌炒。
以前,她都是囫囵吞枣扫除眼前的食物,从不知道嘴里吃的那些东西是出自谁之手。现在,手边那盘面条,是刀屠煮的;沾面的酱,是刀屠调的;烤出香味的肉片,是刀屠切的。
刀屠。
他并不算英俊,凤眼细长,偏小,和她一样将长发编辫,不同的是他的辫子还盘缠在脑后。他的鼻梁在端正脸庞上显得偏长,严肃了五官间的组合排列,嘴唇厚厚的,让她想起软乎乎的焖肉。
“小刀,你先别忙,过来这边坐。”她拍拍长板凳,要他放下锅勺和菜刀坐过来。
刀屠原本还想替她炸一尾松花鱼,不过她说出口的话,他无法拒绝——因为咒术之故。他放下刀,坐在她指定的位置,笑了。
“娘子。”他轻喊。
饕餮忍不住模模他的发,顺道用衣袖抹去他额边的汗。
“好乖好乖。”怎么笑起来这么可爱呀?镇无法想象这张脸在今天之前还是绷紧紧的呢,原来那个二灶没诓她,他对待他自个儿的媳妇儿就是这般温柔吧。
“你还想吃什么?你说,我煮给你吃。”
“不用啦,新房里那豪华的一桌菜有让我半饱了。你呢?外头宴客的那十桌,菜色没我吃的好吧?”天底下没有新郎倌成亲当夜还要煮给宾客吃的道理,所以那十桌菜色出自别人之手。
“也不差,由士弘掌厨,味道有维持四喜楼的水准。”刀屠不是挑嘴之人,宴席上他也没怎么吃,却被酒给灌饱了。
“我觉得你煮的比较好吃。”她将面条和酱汁分一些给他。这很难得哦,想从她饕餮手里拿走食物,可是得拿命来跟她拚;她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分过食物给别人吃,这会儿完全是看在他是“她家那口子”的份上。
替她扑粉梳妆的骷髅丫鬟——因为她实在太瘦了,瘦到没半两肉能吃,饕餮暗暗在心里替她取绰号——那时在她耳边咯咯直笑,告诉她:“你家那口子是个好男人,你真幸运。”
她家那口子呀。……听起来就是专属她所有,既然是“她的”,她分食给他,也算正常。
“我不饿,你吃。”他将薄肉夹饼递给她。
喔哦,把食物全让给她吃,好男人!
饕餮吃得开心,眉眼全挂满笑意。
“小刀,你今年多大?”活在这个世间多久的意思。
“五百。”之前他坚持自己是人类,绝对不会回复这种答案,但在她的咒术之下,他乖巧得像只猫,实话实说。
五百,后头的计量单位当然不会是“天”。
“好小哦。”比起她,他女敕得像幼苗,她已经算不出来自己从成形到现在过了多长岁月,但至少远超过五百这个数字再五百加五百加五百加五百……
“你看起来年纪比我还要小。”被她说小,感觉真怪。
“可是我的年纪比你大哦。”应该逼他叫声“饕餮姊姊”来听。
“你的模样就像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很好看。”刀屠双眸清澄,毫无虚伪。
饕餮愣愣地听着。
这……就是所谓的甜言蜜语吗?
原来,甜言蜜语除了甜之外,还带点热辣辣的,好像有什么直窜脑门,烧红她的脸颊。好新奇的感觉,和她吃过的生辣椒有些相似,但似乎又不是那么一样,还没人同她说过,甜的语言,却让她脑袋发胀。
“穷奇每次都说我圆圆胖胖,每见我一次就要笑我一次……”哪有人夸过她好看?听起来还真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