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等今晚再做。”
大白天和鬼欢爱,那是枉顾她生命安全的蠢事,一把纸伞不可能完全遮蔽住她,他绝不会拿这事开玩笑,就算下半身有多热烫,他也能忍耐下来。
上官白玉气喘吁吁,一手揪着白色的衣襟,胸口激烈的起伏还未平复。
梼杌拎起木桶,右手伸向她,已经好习惯和她手牵手。
她半具细瘦的身躯被微微侧放的纸伞挡着,他听见她努力调匀气息的吐纳声,她就站在他伸手可及之处,但一瞬间,他眼前仿佛出现错觉……
她的身影逐渐消失,由裙摆下缘开始,小腿肚的位置被流云泉畔的奇岩怪石取代,吞噬她的透明并没有停止速度,还在持续向上进逼!
“白玉!”梼杌猛然大吼,慌张地摔掉木桶朝她扑抱过去,满满冷泉泼溅一地。
上官白玉被他抱得一脸怔忡,伞掉了,整个人被他钳得好紧、抱得又高,她以为有什么危险靠近她,例如毒蛇之类的,但她左右瞧瞧,没有发觉蛇的踪影。“呃……梼杌?你怎么了?”
梼杌右手使劲将她按进怀里,左手急躁地往她裙摆模索,从她臀下滑过大腿,再往膝部,匀称的小腿肚,还在,脚踝、脚掌、脚趾,都在。
“梼杌?”怎么那么惊慌失措?像见鬼一样……呃,她的确是鬼没错。
梼杌缓缓放下她,虽然将她推离一臂之远,双掌却仍紧握着她肩头没松开,他盯着她,她迷惑同视,他改捉起她的双手,仔仔细细将她臂膀、手肘、手掌及每根手指模过一遍,确定模得到,没消失,又继续改模她的身躯,从脖子往下模……
“梼杌?!你不是说等今晚才……”小脸被两只巨擘捧住,抬得高高的,她以为他要吻她,但不是,他还是在模她而已。
奇怪……他眼花了吗?上官白玉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半根寒毛都没少。
那么,刚刚短暂的恐怖景象是什么?
她整个人身上的颜色几乎完全褪去,只剩下形体的模糊残影,就像遇见朝阳的烟雾,瞬间蒸发,看得他心惊胆战。
“梼杌……”上官白玉关心地抚模他的脸庞,替他将薄薄冷汗拭去,全然忘记自己失去纸伞庇荫,正被眩亮的日光灼伤。
梼杌一回神,皱眉,立刻拾起纸伞,为她遮蔽。
“我没事,我看错了。”
对,什么事也没有,是看错了。
只是看错了……
“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最近,梼杌很常问她这个问题,总是三餐外加消夜及点心时间都会问上好几回。
“很好呀。”她据实回答。
“过来。”他拍拍自己的大腿,明明白白告诉她,就坐在这里。
上官白玉柔顺地靠近,在他腿上坐下,梼杌开始上下其手……也仅止于上下其手,他在确定自己的掌心碰触得到她。
“梼杌,我很好。”她再度重申,不要他看起来这么担心。
“你有任何不舒服或不对劲,一定要老实告诉我。”他很严肃,不敢掉以轻心。
“梼杌,你忘了我已经是鬼吗?我不像以前还活着时会发烧、会头晕、会胸闷,我现在没有病痛的。”这大概是她成鬼后最大的好处,没有一具病奄奄的身躯困住她。
对,她已经是鬼。天底下孤魂野鬼那么多,随随便便找一条赖活百年以上的家伙都很简单,她才当鬼不满一年,灰飞烟灭这种事轮不到她。有他在,鬼差也近不了她的身,勾不走她的魂魄,难道……是月读对她做了什么?
不,不可能,她是月读的亲妹,月读不会伤害她。
是他多心,那天在流云泉畔见到的景象,只是错觉。
幸好是错觉。
梼杌松口气,环抱她的手劲稍稍放柔,但仍是圈住她。
“你说你看见我变透明?”上官白玉柔声问。在流云泉边,她追问之下,梼杌才说出原由,他那时的脸色好差,吓得不轻……能让他那张深褐肤色的脸孔发白,真的很不得了呢。
“嗯。”这声是从鼻孔里闷闷哼出。
“是光线吧?我穿着白衣裳,站在水池边,阳光好大,光线投射在水面形成反光,又落在白衣裳上,才会有透明的错觉。”她安抚他,说着种种可能和假设,舍不得他被那画面吓得破胆。
是呀,有可能是光线,有可能是水池,有可能是白衣裳,独独不会是她消失不见。梼杌接受她的安抚,下颚抵在她肩窝,享受她发梢飘散的淡香。
她笑,轻微的笑颤牵动着他,梼杌满足地眯细眸听她说。
“你不要担心我,我不会不见,我还要跟你一起吃小桃戊它们结出来的黑桃子呢。”
这句话,却是她最后说出口的一句。
在山洞里,有床,有桌椅,壁上镶着敖雍送她的数颗夜明珠,没有阳光,没有水池,没有反射的光线,她一袭干净白裳,钳在他左右交迭的朱壮臂膀里,明明还有浅浅笑声,明明还感觉她偎在他怀里的小小重量,明明还用脸颊贴着她的颈肤,明明还被她长发撩得鼻头发痒……
什么都没有。
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
第10章
梼杌疯掉了。
水晶龙宫被他拆得支离破碎,玉林的地差点没被他翻过来,繁花谷里仅剩满地残花,连地府也被他大闹一番。
没有!没有!没有!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到处都没有!
“白玉!上官白玉……你这个骗子!骗子!”
你不要担心我,我不会不见,我还要跟你一起吃小桃戊他们结出来的黑桃子呢。
言犹在耳。
她骗了他。
言犹在耳!
她说,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她说,她不会不见。
笑着说这番话的人儿措手不及地化成虚无,连他都没弄懂她是怎么从他手中溜掉,当他睁开眼,山洞里只剩下他。
一开始,他以为她在跟他玩,开个小玩笑,她把自己藏起来,就是要看他吓得惊慌失措,等他洞里洞外跑遍了,奔出满头大汗,她才会跳出来,吐吐粉舌,笑得又调皮又抱歉,抱住他,跟他说对不起,跟他说……
我不是就在这里吗?
他等着,故意不顺从她的恶作剧,不要让她看见焦虑的他,所以他佯装一副不心急的酷样。
他等着,要她自觉无趣,模模可爱的鼻头,自己从藏匿处走出来,重新窝回他身边。
他等着。
她没有回来。
他握紧拳,等着。
她还是没有回来。
她不见了,像他深深恐惧的那样,被透明吞噬。
然后,他发狂了,用力嘶吼,咆哮着她的名字,开始疯狂找她。
我,上官白玉,绝不会离开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的名字在我的掌心,而我,在你这里。
闯进龙宫,同敖雍讨白玉,被吵醒的敖雍一脸昏沉,没听仔细,以为梼杌要什么“玉”,玉他是没有啦,但海底珠宝很多,可以叫人捧一整箱的珍珠珊瑚送他,梼杌火红的眼流露出失望至极的杀气,将那箱珍宝翻到敖雍脸上,瞬间惊醒的敖雍动怒,和他打了起来。
杀往地府,要文判官将白玉交出来,文判官叹息得比他还大声,无奈地摇头道:“梼杌兄,我才是那个要向你讨人的对象好吗?你打伤我家鬼差,劫走天女,让我对上头不好交代……”
话仅止于此,毫无耐性的梼杌扑杀过来,向来温文儒雅的文判官柀打到变脸反击,武判官随后赶至,加入混战,一妖两鬼,打得地府烟硝弥漫,连枉死城都垮掉半座。
可是,他没有找到她。
他找不到她……
“白玉……”
她的名字,他已经数不出来喊过多少遍,他曾经咒骂过她,骂她是骗子,咬牙切齿地迸出这两个字,但是更多的时候,他是呜咽着低低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