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矮不隆咚的女人用惊人赌技赢走一半的范家家产?
他打量她,掂著她的斤两,从她外表看不出蛛丝马迹,她就像个在路上随时随地都会见到的女孩,不特别令人惊艳,也称不上丑,她长得端端正正,稍微打扮一下就会变成中等美女,但是——她身上没有赌徒的味道,没有和他相同的味道。
朱恩宥一颤,突然觉得刚刚被他无视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
他在瞪她吗?
为什么眼神这么怪?
是因为他以为她要来分家产,而且一分就分走一大半,让他大少爷心情不佳?
“范先生,你听我说,你那位爷爷可能有必要送医院检查检查,他可能智力上有些——”她试图和这位大少爷说清情况,希望他不要太早将她视为争产的死敌,她没有那种意思。
朱恩宥被刷开的扑克牌打断话,一脸莫名其妙地和范克谦四目相对。
“抽牌。”他命令。
“什么?”
“抽牌。”
她是在奉劝他带他家爷爷就医,关抽牌什么事?
可是他的眼神很坚持,写著抽牌抽牌抽牌抽牌……
她到底踏进一个什么怪地方呀?!
好、好、好,她抽,可不可以不要再瞪她?
朱恩宥抽到一张黑桃八,看见范克谦皱眉。
“很糟糕。”范克谦对著老管家抱怨,糟糕两字是指她的赌技,这种劣等的抽牌手法,想赢老头还早个一百年哩。
“朱小姐不是靠赌术赢得家产。”老管家笑咪咪。
“那是凭什么?”
“大少爷,关于这个,请你亲自去询问老爷吧。”他是下人,不方便多嘴。
“随便那老头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懒得管。”范克谦对于范家的财产本来就不看重,他自己能赚的远远胜过那些,只是本以为出现一个让他觉得有趣的“赌后”,结果他失望了。
“大少爷是懒得管,不过其他少爷就一定会管。”而且是反应激动的管。
“这种事,与我无关。”范克谦啜著咖啡,视线从她身上挪开,恢复无视她的冷淡。
“朱小姐,你不要怕,我们家里只有大少爷最难相处,其他少爷们个性都没这么糟。”最糟的都见过了,其他的几个虽然会对她继承范家一半财产急得跳脚,但至少他们比起范克谦而言都算好打发——无论他们有多少怨言,赌不赢老爷,谁也没资格要老爷把让渡财产这件事吞回肚子里去。
这么光明正大地在少爷面前说他最难相处没关系吗?
朱恩宥替老管家捏一把冷汗,但她的担心似乎太多余,老管家口中难相处的范克谦并没有被自家员工的逾矩评论激出任何怒意。难道是他太专心看财经新闻,没听见老管家说的坏话?
“管家先生,我没有在怕,我一定要跟你说清楚,你家那位老爷的决定不等于我的决定,我没有想拿范家任何一毛钱,更别说是一半的财产。一开始我只是在说气话,以为随便说个数字,你家老爷就会从病床上跳起来说:‘一百万?!你去抢银行好了!’然后把我赶出去,谁知道他的反应会是这样,我事后一直一直一直想跟他说清楚,可是他……”
可是那个老人哇哇大哭,哭得好像她欺负他似的。拜托,想哭的人是她好不好……
“朱小姐,你为什么要抗拒老爷的好意呢?你恐怕不知道所谓范家一半家产价值是多少吧?它可以让你下半辈子不用工作,每天醒来只负责烦恼怎么花钱花钱花钱,换做是任何人都会很羡慕你,你只要点个头,钱就入袋,这种机会人生里不会有第二次,你就大大方方的收下吧!”老爷第二个命令,要他说服朱恩宥打从心里接受一半范家家产。
“那又不是我的钱!”朱恩宥没办法像老管家说的,这么轻松地接收庞大的不义之财。
“你点头,就是你的钱。”
“我受不了你们这些不听人说话的家伙!比起拿到范家家产,我只希望你家老爷以后都不要再来烦我,这样就够了!你去跟你家老爷说,我的要求也不过分吧?而且还能让他省下一大笔钱给子孙们下半辈子过你说的那种好日子。”朱恩宥将最后一口蛋糕塞进嘴里,最后一口女乃茶喝光,这样总没有浪费食物之嫌了。她从舒服的沙发里站起来,“我可以走了吧?”
“朱小姐,你真的是个好可爱的女孩子,真不枉费老爷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找你,我很高兴接下来要伺候的是你这么好的主人。”
好、好熟悉的表情……这个老管家和那位头脑有问题的老爷根本就是同一种层级的人种——无视她的拒绝,一意孤行哇啦哇啦说著话。
朱恩宥一点都不想再留在这里,她只想赶快逃回她的小窝,虽然那个窝的总面积连这里客厅三分之一大小都不到,但至少小窝是正常人居住之地,这里都是好难沟通的火星人!
“告辞了,谢谢不联络……”快逃快逃……
“不会吧?!爷爷脑筋出问题了吗?!他要把一半财产给陌生人?!是他在外面偷生的杂种吗?!”楼梯方向又传来狂奔下楼的杂沓脚步声,还不只一个人,激动的跑步声彰显出那群人有多想冲下来砍人。
“还是他被野女人拐骗?!”那个老胡涂!
“不能让爷爷这样胡搞瞎搞!听说那个贪心的女人还在楼下等律师来跟她签合约,别让她跑掉——”
麻烦来了。
朱恩宥很后悔自己跑得不够快,也后悔自己对食物的节俭习惯让她坐下来多待十几分钟,导致她现在被一群怒气冲冲的范家少爷小姐团团围住,用鄙视的眼神看她这个“贪婪”的女人。
“就是你吗?!”
“你真敢,一开口就要一半财产?!”
“你用什么手段欺骗我爷爷?!美色吗?长得也不怎么样呀!”
你一言我一语,连珠炮似地轰击她,把她轰成蜜蜂窝,全身都是洞。
“各位少爷、小姐,请冷静下来。”老管家挺身保护她,颇有“想动她,先过我这关”的好气势。“你们有任何疑问,应该去向老爷反应,甚至是用本领让老爷心服口服,而不是找朱小姐出气。”
老管家一句话,让大家闭上嘴。
在范家,想达到什么目的,只要赌得赢,没有任何事办不到。今天范家老太爷要把家产拱手让人,要阻止他也很容易,冲上楼去和范老太爷赌一把,赌赢就可以指著老太爷鼻子大吼“不准”,赌输的话就自己模模鼻子,看别人抱走自家大笔大笔财产。
这群少爷小姐的赌术都是老太爷传授,青出于蓝,但炉火不够纯青,还无法更胜于蓝,简单来说——他们没半个赌得赢老太爷。
只有一个人除外。
不过那个唯一除外的人刚刚已经表明他懒得管。
“朱小姐,你也一样。”老管家将话锋转到她身上。
“咦?”
“范家的规矩你可能不知道,容我多嘴为你做个介绍。”老管家一脸“很抱歉这么晚才告诉你”,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恭敬地递给她。
朱恩宥迟疑地接过,翻开第一页——
范氏家规——
第一条,对主人忠诚。
第二条,主人的话是圣旨。
第三条,绝不违逆土人下达的任何命令,并且誓死完成。
第四条,赌赢,以上无视。
“……这是什么鬼东西?”前三条很容易理解,也合情合理,但第四条是什么意思?
“家规。很一般的家规,有疑问吗?”
“这条。”她指著第四条。
“我举个实例,你就会懂了。”老管家走向众少爷,深深一鞠躬。“少爷,要一杯咖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