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孟虎那一拳,或许火燎原没有机会成为他们当中一员。
“那就对了,阿火会逃,是因为他怕,怕小陶鄙视他,你觉得她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有半点鄙视或嫌恶吗?”
“没有。”尹夜不得不承认,陶乐善看起来根本就像一个准备千里寻夫的孟姜女。
“所以罗,我们等着看阿火牵着小陶一块回赌场堡作的画面吧。不知道要不要顺便准备几袋拉炮和几瓶香槟?”嗯,可能需要哦。
“……她要是没办法把阿火带回来,就宰了她。”
正从电梯出来的陶乐善突地打了个哆嗦,觉得耳朵好痒,但不管了,她哪来的空闲管这种小事?奔出大楼,跳上计程车,一看到是上回的好心计程车司机,她眼睛一亮,报上目的地:火燎原的住家,然后双手拍着驾驶座椅背。“司机先生,快!开快一点!”
“小姐,你和男朋友复合了没?”他也认出她了。
“还没,我现在就是要去找他复合。”她一字一句。
哦——那么他责任重大了!背负着载她去和男朋友复合的重责大任,司机催足油门,把车速飙快。
“电话里向他撒娇那一招你有没有用?”
“当一个人根本不开手机,想撒娇也没得撒。”
“原来是这样呀,看起来你们吵得很凶哦?”司机抄近路,绕进小巷里。
“我和他没有吵架!”陶乐善眼睛发红,声音差点哽住。
“好好好,你们没有吵架、没有吵架,我开快一点,让你赶快去找他。那个……后面有面纸啦。”呼,他最怕女生哭了。怎么广播又是失恋的歌啦?!就没有欢乐一点、励志一点的吗?!转掉。
她才没有要哭咧!陶乐善死撑着。又不是火燎原亲口说要和她老死不相往来,有什么好哭的?!就算他说要分手,她也会把他追回来!
司机开得非常快,弯过几条小巷,闯过几个红灯,“吱——”一声紧急煞车,他们已经停在火燎原家门口。
“快去快去!加油加油!”司机先生帮她打气,车资也没空收了,赶着要她下车。反正上回那位先生塞给他的一千块还剩很多,就算再扣掉这一趟的车资,他还多赚了两百多块哩。
“好!”陶乐善等了太多天了,她好想见他,想到现在叫她直接撞门进去她都愿意。
他不想见她,不出现在她面前,不听她的声音,连道歉撒娇的机会都不给她,那么她自己送上门来总可以了吧?哪有人为了一句话就和她冷战,就算要冷战,一天、两天也够了吧?
陶乐善按下电了铃,连续三声都没得到回应,她按得急了,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对讲机通了。
“小陶吗?”是火灿仲的声音。他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来这一趟,所以一猜就中。
“对!火大哥,我要找火燎原!”
“……燎原不在。”
“骗——”
“我没骗你,燎原真的不在,他几天前就出去了。”
“去哪了?”
“我不知道……应该说,燎原威胁我不能说。”
“火大哥!拜托你不要帮着他骗我,他在家对不对?!”
“他真的不在,你不信的话,我开门让你进来搜屋子都没关系。”
说完,铁门喀地打开,陶乐善没有迟疑地进门去,跑过庭院,屋内的大门也同时开启。
“火大哥,对不起了!”陶乐善连鞋都来不及月兑,开始楼上楼下仔仔细细寻找火燎原,厕所、衣柜、后阳台、床底下,没有一个地方遗漏,整间屋子绕完、找完已经是十五分钟后的事。
她一身是汗,脸上全是失望,有气无力地飘回客厅,火灿仲帮她准备好冰凉的红茶。
“坐吧。”
“火大哥,他……”
“别急,你坐下来,我们才有办法好好谈。”火灿仲给她笑容,体贴地递上面纸让她擦汗。
陶乐善臀部一沾椅,又急乎乎要开口,火灿仲却以眼神示意她先喝口水,喘喘气再说。
陶乐善一口就干掉整杯红茶。茶也喝了,椅子也坐了,汗也擦了,呼吸也从急变缓,她可以问了吧?
“火大哥,他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生气?”火灿仲显然很惊讶她会这么认为,他浅浅一笑,摇头道:“没有,燎原没有在生气,我保证。”
“既然没有生气,他为什么要躲我?!”
“因为你知道他杀过人。”
“……这样就是生气呀!”气她知道了他不想说的秘密。还骗她说没有!
“他真的没有生气,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办而已。”火灿仲又替她倒满红茶,放下茶壶,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啜饮。“杀人,可不是嗑几颗摇头丸或是抢几间超商那么简单,而是结束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当你知道他做过那样的事,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好恐怖?好残暴?原来他是那种人?一个杀人凶手?该不该离开他?要不要尽快和他分手?干脆甩掉他吧?燎原一定不断不断猜测你的想法,偏偏越是想猜,越是猜向最糟糕的答案,一头钻进了死胡同。所以他变得胆怯,变得不敢去从你口中听见他以为自己会面对的惨况。”
火灿仲将视线锁在她脸上,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变化。陶乐善眉头紧皱,小脸苦苦的,火灿仲说的那些恐怖残暴离开分手甩掉,她根本连想都没想过,也不准火燎原把她想成那样!
“燎原怕你讨厌他。”
“我没有!”
“你有告诉他吗?”
“……没有。”
“我想你那时知道他杀过人,吓到了吧?”火灿仲淡淡陈述,陶乐善的答案若是肯定的,才是一般人会有的反应,他反而不信她完全都没有恐惧。
“嗯。”她点头坦承。
她当然有吓到,正如同火灿仲说的,那不是嗑几颗摇头丸或抢超商,她无法想像总是轻柔抚模她短发的火燎原会动手杀人——是年少轻狂犯下的大错?还是怒火攻心的月兑序行为?才十岁,能和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恨?
“你的反应是正常的,如果你有因此而自责内疚的话,请原谅你自己,你没有错。”火灿仲看出陶乐善责备过自己,也不肯释怀是自己让火燎原受伤,体贴地安抚她。“你会想问他杀人的那件事,更是很平常,换成我是你,我也会问。”人,越是无知,越想探问,有时问的方式是无心,却很伤人,责备这样的人并没有意义。
“可是我问了之后,他看起来很不高兴……”
“那不是不高兴,是害怕。”火灿仲重申。“你知道了那件事,他很害怕。”
陶乐善恍然大悟。
原来那时她看着火燎原,形容不出他脸上浮现的神情就是这两个字——
比愤怒少一点,比难过多一点,比阴雾暗一点,比无措慌一点的,害怕。
他害怕失去她。
“想听血腥那一部分的故事吗?那不是太欢乐的过程。”火灿仲认为该让陶乐善知道更多,他会从她的反应中寻找是不是可以将燎原下落告诉她的理由。
陶乐善点头,火灿仲又喝了一口茶,陶乐善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拿着杯子的手竟然微微发抖,他以左手按住自己的右手,稳住颤动。
“那一年,我十二,燎原十岁,我们跟着离婚的母亲搬出父亲家中……”
母亲找到一间十几坪的小套房,跟兄弟俩说,从今天开始,他们母子三人要相依为命,她会去找工作,养活他们,他们只要好好长大、好好读书就可以了,她也确实在实践她勾勒出的单亲家庭生活,她在一家牛排馆找到外场服务员工作,薪水两万出头,工作时数将近十二个钟头,她勤奋认真,让他们虽然失去了父爱,但也不曾觉得遗憾,生活不富裕,然而也从不匮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