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对众人说,你与十八公主老早就互有爱意,甚至已私定终身,那么将十八公主留下就不是难事了。”
伏钢的回答却只是尴尬撇开头。
“怎么?很困难?”
“就不能让我去宰人了事吗?”只要把想和亲的那家伙做掉,理所当然不用送人去和亲。他觉得他的提议比穆无疾好。
“伏钢,你到底有没有喜欢十八公主?换成任何一个男人,正面临这种抉择时,都会毫不考虑选择我的方法。”此时不英雄救美,更待何时?
“这……我也不知道啦!我是不想让她去和亲,但叫我娶她,啧——”
“这声『啧』的意思,就是代表你不愿意?”
“好啦,我坦白说了啦!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她那么的……美好,应该要找个像你这种类型的男人才合适,我不行,我不想害了她!”这是伏钢头一回在穆无疾面前坦承心意及心里缠成好几个死结的介意,“她要人小心捧著,像个瓷女圭女圭一样,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摔破,我却是不懂得温柔的粗鲁人,我吃的是粗食野菜,穿的也不过是能御寒的衣料,我甚至还很讨厌让人伺候东伺候西,她跟著我也要吃苦的——她爱下棋,我不懂;她爱弹琴,我也不懂;她吟诗作对,我更是半句也跟不上。就算……就算真的有喜欢她,我也——”
他与她,自小生长环境不同,她是众星拱月的皇亲,他却是平常铁匠的孩子,她随便一件衣裳就足以买下当初他们一家子口整柜的破衣,她是朵最娇艳的花,绽放于皇家,若将她移植到他这儿,他只会书她凋谢枯萎。
“伏钢,以你现在的身分,要娶个公主也很门当户对了。”堂堂大将军,有多少达官显要想将闺女儿塞给他,他太妄自菲薄了。
“她高高在上,我不敢要她。”怕要了,却伤害了她。
“认为她高高在上的人,是你。在我眼中看来,你才是那个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所以没有看见在爱情里已经如此卑微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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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无疾最后那句话,伏钢有听没有懂,但听得出来穆无疾在骂他。
他是很欠骂没错。
嘴里说著自己配不上李淮安,心里却又极度不愿意让她去和亲,不敢奢想娶她,又不要别的男人拥有她,矛盾得连他都嫌恶起自己。
“和亲,啧……”
真烦人的思绪,他无处发泄满肚子火气,在校场虎虎生风舞完好几百招的刀法,心情还是没能平息下来,脑子里浮现出李淮安的容颜,那样文静、那样沉著,瞅著他瞧时让他又爱又怕,像是足以溺毙他,却又轻易安抚他,她随著年岁增长而越发美丽,唯一不变的是那对水灵灵的黑眸,与他在御书房见到时如出一辙。
见她一面是他当年的心愿,如果再给他一次重选的机会,他同样还是会向先皇及七王爷要求见她。
她是唯一一个每回当他从战场上平安归来时,都能从她眼中看到欣喜的人。她不在乎他战胜或战败,从不以功绩来看待他,不像朝廷上那些家伙的嘴脸,要是他战败,每个只会数落他不尽力,谁在乎过他手臂上的伤伤得多重,又有谁在乎过他与小兵们的死活?
只有她,总是漾著好喜悦的笑容,喃喃说著:“感谢老天,你平安回来了。”
每每她这么说时,他就好想逃开,逃开沉沦在那般温柔嗓音及眸光里的冲动,逃开自己想飞奔到她面前,讨著要她多赏几句安慰的脆弱。
伏钢握了握拳,抛下大刀,渴望现在见她一面。
他此时有一句话在胸膛里翻腾,不吐不快,梗在喉头好痒好难受——
“你不要去和亲,我……我……曲、曲、曲……”
大半夜里被人一脚踹开门板惊醒的感觉绝对称不上好,尤其她衣衫不整又披头散发,而踹开她房门的男人一句话都无法说齐,“曲曲曲”了老半天,那对在蠕动的唇瓣彷佛正准备说出多伟大的字眼,却没有下文。
李淮安从薄帐里探出光果的藕臂,模索到几桌上的衣裳,取进薄帐里著衣完毕后才慢慢掀开床帐下床。
“你曲什么?”
“我、我曲你!”呀!终于说出来了!
“你曲我?”这是什么怪句子?
“不要去和亲,我曲你!”
“不要去和亲,你『娶』我?”她替他纠正发音。
他壮士断腕地点头。
“为什么?”
“当然是不要你去和亲!”
“为什么?”
“我说了,不要你去和亲!”她还没睡醒吗?他都吼得很大声了。
“为什么?”她第三次问。
“不、要、你、去、和、亲!”这回他逐字逐字加重道。
“为什么?”像在挑战伏钢的耐心,她第四次开口仍是同一句话。
“你——你干嘛一直问这句?就是因为不要你去和亲,所以我娶你,这几个字很难懂吗?你是不是还在作梦?快点醒过来!”伏钢只差没动手拍她的脸颊,将她拍醒。
“为什么?”仿佛在挑战伏钢脆弱的耐心,她问出第五次。
“你为什么要一直问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不就是这个为什么你再问什么为什么我就——”
“我问为什么是因为你没有说出为什么。”
“你……你在找我麻烦是不是?我已经说几百遍了!”
“你只说了不要我去和亲。但是,为什么呢?”
厚!火大!
“这还需要问吗?你是没去过东邻国才在这边吠吠吠,你知不知道那边有多冷?白天热得让你想月兑光全身的衣裳,晚上又冻得连呼吸都会结成冰块!你这副瘦身子到那里别想熬过半个月!还有东邻国那只死畜生,想不想算算他有多少个女人躺在床上等他临幸?你这种性子的女人嫁去那里和亲,只会被她们欺负到死!他们的食物也不好吃,硬得跟石块一样,你咬得动吗?连水喝起来都有股怪味——”
“伏钢,这些就是你所谓的『为什么』吗?”
“当然!不然哩?!”
她淡叹,“还有其他要补充的吗?”她想听的话,并没有在他那一长串的吠叫中出现,他给她的理由还不够。
“补充什么?”
“补充东邻国有多恐怖有多黑暗,畜生有多少只,悍妇有多少个?食物有多难吃?水有多难喝?”她笑道。听得出来伏钢吠句里带有多少的担忧及关怀,但她真坏,在此时只想逼伏钢说出心意,想听他嘴里说出“我舍不得你嫁,我喜爱你,你别嫁”这类的奢侈话……
“没有了。我都说了这么多,你敢嫁?!”
“你说过,和亲是公主的本分,之前送出去的皇姊们也不见得都嫁到了好国家,她们还不仍是去了?凭什么轮到我,就可以因为那边的气候、食物及君王而选择去或不去呢?”
“这——”伏钢被堵得哑口无言。
“你的理由太薄弱了,连我都说服不了,还想说服谁?”她缓缓起身,与他擦肩而过,扶著门,一手指向屋外,他正疑惑她这个动作是何意时,她又笑笑开了口,“大门在那边,你应该知道的。慢走,不送了。”
她带著最温婉的笑容,赶他走了。
伏钢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话,他以为李淮安听见他要娶她会很开心,然后像之前那样柔柔地圈抱住他,不断在他怀里点头说愿意愿意愿意……
现在是怎么回事?
一头雾水的伏钢急乎乎去找人解答——此时能帮他释疑的人,除了穆无疾外,不做第二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