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答案绝对会被那些巴不得你快死的家伙们解释成——嘿,穆无疾再活也不久了!”伏钢清楚城里那群家伙心里会怎么想,说不定有人老早准备好鞭炮要放。
“对,他们现在想等的,就是穆无疾断气的消息。”穆无疾笑容添了一些老成。
“我好像闻到了你又在打坏主意的味道……”
“穆无疾一死,会有多少人露出马脚,我很好奇。”
“你该不会是想用这招来试探那群家伙……”
“我是呀。”穆无疾不否认。
“喂喂喂,你的死讯只要一散布开来,皇城马上陷入大乱,现在掌实权的人是你,你等于是没挂名的皇上!你以为谁有把小皇帝放在眼里?要不是你还挡在前面,那个小女乃娃老早就被他那群皇兄皇叔给撕来配菜吃!只要你一死,下一个跟著上路的绝对就是小女乃娃——”
他伏钢虽是武人,但好歹也和皇城里那群家伙周旋不少年,总是懂了些阴谋诡计,那群家伙想做什么、会做什么、要做什么,他心知肚明。若穆无疾的死讯传进他们耳里,他们不可能像现在安安分分不蠢动。
严重性还需要他向穆无疾说明吗?!
“所以伏钢,这件事就得麻烦你了。”穆无疾还有脸拍拍他的肩,儒雅笑著。
“咦?麻烦我什么事?”
“进皇城将小皇帝给偷出来。”
“你要我去偷——”伏钢瞪大眼,看著笑得一脸灿烂却又缓缓吐出巨石般字句的穆无疾。
“对,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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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钢虽是穷苦人家子弟,但他活得光明磊落,即使山穷水尽,他可是从不曾偷过别人家的一只鸡、一粒米或是一根蒜苗来果月复。
没想到活到二十九岁,第一次当贼,偷的不是食物或银两这等小东西,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对,不是“一个”,是两个。
左手挟著没被吵醒的小女乃娃皇帝,右手抱著李淮安,他自身也茫然了。
小皇帝偷到手就算完成任务,他为什么还转往李淮安的寝居,连她也一块带走?
是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皇城将面临大乱,将她留在那里会有危险?
她伏在他颈肩,沉沉睡著,一点也不担心被他掳走之后会被带往哪里,纤细的双臂圈在他颈际,全身重量都偎在他身上,当她鼻息轻轻喷吐在他颈间,好几回他都几乎失手将小皇帝给松手摔掉,他必须屏紧呼吸,心无旁骛才能平稳跃过皇城一个又一个的屋顶。
而李淮安也是怪人,她一点都不惊讶看见他出现在她房里,甚至像是早就料到,所以当他抱著小皇帝,大步踹开她的房门,冷凛著脸要她乖乖跟他走,她竟也不多问、不怀疑、不抵抗,简单披上一件薄袍子就等著让他将她扛上肩膀。
现在把她带回来,下一步该怎么料理她,成了他最大的难题。
自做孽不可活,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吧,记得之前好像读到过……原来用在这种时候正好吻合。
“伏钢……你怎么伫在房门前不进去?”
李淮安醒了,她揉揉眼,看起来带有稚气,嗓音还在半睡半醒间,不像她平时说话时灵活流利,听起来却有另一股可爱的迷糊。
她的话提醒了伏钢。没错,他从皇城回来之后一直站在自己房门口不知所措,挣扎著该将她抱进房里还是干脆咬牙再将她抱回皇城,摆回原位,就当没发生过“偷人”事件……
“伏钢?”李淮安以为他没听见她说话,又唤了一次。
“我先跟你说清楚,我带走小皇帝是为了保护他,而带走你……是为了要你来照顾他——他是你皇弟,你知道怎么照顾好他!”
这绝对是一个最劣等的谎言,要绑个女乃娘也不该找上娇贵公主李淮安。
“是穆宰相要你这么做的吗?穆宰相身体无恙?”她会如此猜测是伏钢虽然鲁莽,但他的鲁莽只懂得横冲直撞,和野心者直接刀剑相向,不会顾及到她二十六皇弟的生命安全,所以应该另有人负责使计策画。
“你不用管这么多。”她干嘛关心起穆无疾?伏钢心里不怎么痛快。
他用肩膀顶开房门,将她与小皇帝抱进屋里,小的直接放在床上任他继续睡,大的自己从他臂弯滑下,打量他的房间,表情看不出有没有嫌恶或唾弃屋内的简陋。
伏钢管不住自己的嘴,不禁冷嘲道:“真抱歉了,要委屈高贵的十八公主在这破屋子里住下。”
“我又没说什么,你何必酸我这么一句话。”李淮安收回环视摆设的目光改觎他。伏钢的房间确确实实不华丽,与她的寝居相较,她放置华服的著衣室还远比这儿大上两倍。她知道伏钢不喜爱物质享受,他的房间如同他的人一样单纯,一目了然。
她明白他没恶意,他刚刚那句话的文雅版是:你是金枝玉叶,让你住在我的房里太委屈你了,不过为了你与小皇帝的生命安全,请你见谅——他不说,她自己加注解行了吧。
“我与鸣凤睡这儿,你呢?”她坐在床上,轻轻拍著小皇帝的胸口。
“我只要有张椅坐著也能睡。”他的将军府里是有空房,但是若他睡在别间房里势必会引起猜测,等于摆明告诉人他在房里藏了什么。最好的方法就是一切如常,粉饰太平。
“我想穆宰相应该只要你偷走鸣凤吧,你带我来是失策,藏一个孩子容易,要多藏一个大人麻烦,趁著天未亮,你送我回去吧,照顾鸣凤的事,找个大婶来做就可以了。说实话……我只抱过鸣凤几回,谈不上照顾,我没这么好的本事。”
“不行!”他想也不想就厉声拒绝。“天一亮,皇城里就大乱了,你待在那里是想找死吗?你以为皇城里那群家伙一争夺起来,后宫还能好吃好睡当做没事发生吗?万一穆无疾的歪主意失败,你会遭到什么下场谁敢保证?!叫你住你就住罗唆什么!找大婶来顾孩子,我要不要干脆多找几个人替他换尿巾?!小皇帝在我这里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安全,你懂不懂呀?!懂的话就赶快上床去睡!别满嘴要送你回去这种屁话!”
伏钢吼得很大声,似乎忘却了深夜里,这恁大的嗓门会吵醒多少将军府里的人。他吼人的气势很足够,一般小孩见著了大概会吓哭得浙沥哗啦,但却吓不著她。她之所以乖乖听他的话在榻上躺平身子,全是因为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方才吼出了多少对她的关心及在意,这让她好开心,他是在担忧她的安危,不愿将她独留在皇城里面临任何可能发生的危险。
他粗声粗气也不过是笨拙想掩饰自己的体贴柔情罢了。
她枕著伏钢睡过的枕,盖著伏钢盖过的被,对伏钢露出甜美笑靥,这是伏钢应得的奖赏。
被骂还笑得这么可爱干嘛?!伏钢心里嘀咕,眼神却将那抹迷人的笑容盯著不放。
被骂还笑得这么可爱……
这么的,可爱。
第四章
李淮安睡得相当安稳。即使睡的不是丝绸软枕,盖的不是蚕丝裘被,她却一夜好眠,因为屋子里充满伏钢的气息,被窝里有著纯男性的汗水味道。
早膳是伏钢送进来给她的——事实上也是午膳了,早膳被她和小皇帝睡掉了——还顺手挟带一套平民百姓的服装要她换上。
“我这里没办法吃太好,但吃饱不成问题。”伏钢似乎对于无法变出丰盛菜色感到气恼,所以口气听来不怎么高兴。